群岛的夜露在星米秸秆上凝成珠,珠坠落在陶缸里,溅起细碎的银绿。林辰蹲在缸边,指尖蘸了点发酵的星米酒,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缸底的纹章圆上拓出弯月的形状。酒气混着铁屑的腥气往鼻腔钻,刺激得他眉骨发紧,后颈的铁蕊却泛起温润的暖,像被谁用掌心轻轻熨过。
少年赤着脚踩在陶缸旁的稻草堆上,稻草的毛刺勾住他的裤脚,留下道浅浅的红痕。他的小手往缸里抓,指尖刚触到酒液,缸底的纹章圆突然发亮,酒面浮出层光膜,膜上的星轨纹路正与他掌心的纹章相契,晃得他眯起眼,睫毛上沾着的酒珠簌簌滚落,砸在稻草上,洇出点点银绿。
光沼遗民的老者坐在篝火旁,手里转着个藤编酒壶,壶身上的稻穗纹被火光照得发红。他的指节摩挲着壶嘴的缺口,那里还留着三百年前的牙印,指腹的老茧蹭过缺口时,突然泛起热意,烫得他往壶里倒了些星米酒——酒液接触壶底的瞬间,竟浮出半片石轮族的铁锤纹,与稻穗纹缠成个圆,像壶里藏着个小小的共生世界。
暗族少年们正用长戟的绿焰烤制星米饼,饼皮上的焦痕在火里泛着金红。最壮实的少年突然将饼往陶缸里蘸了蘸酒,饼上的暗族战徽与酒液里的光膜相触,“滋啦”冒出白烟,烟里浮出暗族的酿酒古纹,纹路上的银线往少年的手腕爬,在皮肤下织出细藤,藤尖的刺轻轻扎着皮肉,痒得他直咧嘴,后颈的藤环印记却亮得更凶,像块烧红的铁。
叶语者的姑娘们坐在稻草堆旁,用银线将光蝶翅膜缝在酒旗上。最年长的姑娘穿针时,银线突然自行穿过翅膜,在旗面织出朵纹章花,花瓣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影。她的指尖被银线勒出浅沟,渗出的银液滴在花芯里,花突然往四周扩,将附近的星米穗、铁砧印、绿焰纹都圈了进去,酒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在抖落满身的光。
阿古拉扛着捆星米秸秆往陶缸里填,秸秆的碎屑落在酒液里,激起圈涟漪。他的肩膀被秸秆的硬茬硌得发红,却在看到涟漪里的倒影时咧开嘴笑——影中的他正与光沼族的姑娘共酿米酒,石轮族的工匠往缸里添铁屑,暗族的少年用绿焰温酒,叶语者的姑娘们用银线滤酒,所有的手都在缸边相触,指尖的纹章印连成串,像串会发光的珠。
林辰抱起伸手去够酒旗的少年,他的小腿踢腾着,脚心的纹章印在林辰的衣襟上,烫得布料微微发焦。少年的手指着篝火旁的铁砧,砧上的星铁正在绿焰里发红,老匠人正用铁钳夹着铁屑往酒缸里撒,铁屑遇酒的瞬间炸开,溅起的光粒落在少年的发顶,凝成小小的星,像给头发簪了串碎钻。
老者突然举起藤编酒壶往空中抛,壶口的酒液划出银绿的弧线,落在每个人的掌心。林辰摊开手,酒液在掌心凝成颗光珠,珠里浮出光沼族的酿酒歌,歌词顺着血管往心脏爬,爬过的地方,血液在耳鼓里“咚咚”作响,像在跟着节奏酿酒。他低头将光珠喂给少年,珠在少年舌尖炸开,甜得他眯起眼,嘴角沾着的酒液闪闪发光,像偷喝了月光。
暗族少年们的长戟突然往篝火里刺,绿焰顺着戟身往上窜,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光轮。轮心的位置,星米酒的蒸汽与铁屑的烟缠成股,化作条银绿的蛇,往群岛的深处游去,游过的地方,星米田的穗子齐齐弯下腰,像在行礼。最年轻的少年突然对着光轮喊,声音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在喊到“共生”二字时,光轮突然往下淌光雨,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凉丝丝的,像酒液在皮肤上游走。
叶语者的姑娘们举起光蝶灯笼往星米田走,灯笼的光在田里投下斑驳的影。最年轻的姑娘突然蹲下身,指尖抚过颗饱满的星米,米壳上的纹章印与她掌心的银线相契,米突然炸开,光粒里浮出叶语者的酿酒秘方,秘方里写着:“三勺星米泪,两滴铁屑心,一捧共生情,可酿岁月醇”。她的睫毛剧烈颤抖,耳后的银花印记发烫,烫得她脖颈微微发僵,却把秘方刻在了心里。
阿古拉正用铁铲翻动陶缸下的炭火,铲头的铁屑掉进火里,“噼啪”爆出火星。他的手背被火星烫出小红点,却越翻越起劲,裤脚沾着的稻草在火边燎出焦痕,他却浑然不觉——缸里的星米酒正在绿焰里沸腾,酒面的光膜上,各族的印记正在慢慢相融,像幅被水晕开的画,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林辰抱着少年站在星米田边,看着光雨落在穗子上,穗尖的银绿汁液往田里渗,在地面织出张透明的网。少年的小手抓住根稻穗,穗往他掌心缩的瞬间,田里所有的星米突然同时炸开,光粒里浮出无数张笑脸:光沼族的孩童在田埂上追光蝶,石轮族的工匠在锻造坊里哼歌,暗族的战士在海岸边饮米酒,叶语者的姑娘们在林间织星轨布……所有的画面都在光里流动,像部活的史书。
老者拄着藤杖走到陶缸旁,将最后半壶星米酒倒进缸里。酒液落位的刹那,缸底的纹章圆突然暴涨,将整个星米田都罩在里面。他的膝盖在硬地上磕出红痕,却笑得露出缺牙的牙床,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光里的画面,突然泛起水光,像落进了片碎星。
夜风吹过星米田时,光膜上的各族印记已完全相融,化作片均匀的金红。林辰低头看少年,他已在怀里睡着,嘴角还沾着星米酒的甜香,后颈的胎记泛着淡淡的光,像片被月光吻过的稻穗。林辰的喉结轻轻滚动,后颈的铁蕊传来阵酥麻的痒,像有无数细小的根须,顺着血液往心脏钻,带着种与星米、铁屑、篝火、夜风相融的踏实。
远处的海面,银绿的蛇正往更广阔的海域游去,蛇鳞上的纹章印在浪涛里闪闪发亮,像在邀请更多的生命共酿这坛岁月醇。陶缸里的星米酒还在沸腾,酒气混着铁屑的腥、光蝶的香、星米的甜,漫过星米田、篝火、稻草堆,漫向群岛的每个角落,像在说:
这坛酒,敬过往,敬相逢,敬永远的共生。
少年的呼吸轻轻拂过林辰的颈窝,暖烘烘的,像酒液在心里慢慢发酵,酿出了比岁月更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