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站在维克托空荡的实验室中央，靴底碾碎了一地玻璃残渣。那些曾闪烁着理性光芒的仪器如今蒙着厚厚的灰尘，培养舱的透明外壳上结满蛛网，操作台的光学屏幕早已黯淡无光，只有几道干涸的电解液痕迹蜿蜒如蛇。
\"至少三个月没人来过......\"他低声自语，指尖抚过工作台上一本摊开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维克托工整的字迹记录着最后阶段的实验数据——【海克斯核心与人体神经系统的融合率：97.8%】，而在这行数据下方，是一道突兀的、仿佛被某种尖锐物划破的痕迹。
杰斯的心沉了下去。
他太了解维克托了——那个偏执的天才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研究停滞这么久。除非......除非他已经不需要这个实验室了。
微光工厂里那些蠕动的油膜、半机械化的活体组织、自主进化的金属菌毯......一幕幕画面在杰斯脑海中闪回。他猛地合上笔记，金属封皮发出\"啪\"的脆响。
\"祖安......\"
这个词像一块冰，顺着他的脊背滑下。如果维克托真的带着他的\"进化\"去了祖安，那么那座城市现在恐怕已经——
杰斯不敢继续想下去。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却注意到墙角的安全舱门微微敞开。走近一看，舱内原本存放海克斯原型机的支架空空如也，而地面上......有几滴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迹。
\"该死......\"
他立刻转身冲出实验室，皮尔特沃夫的夜风迎面扑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不安。议会大厦的尖顶在月光下闪烁，而更远处，祖安的方向，天际线隐约泛着不自然的蓝绿色光晕。
杰斯握紧战锤，做出了决定。
黑默丁格的私人研究室藏在学院最古老的钟楼下方。当杰斯匆匆赶到时，老教授正踮着脚调试一台复杂的全息投影仪，矮小的身影在闪烁的蓝光中显得格外孤独。
\"教授，我需要您的帮助。\"杰斯的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嘶哑。
黑默丁格头也不回，机械耳微微转动：\"如果是关于维克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全息影像突然变化，显示出祖安地下管道的三维模型——数百个红点正在网络中扩散，如同病毒般吞噬着原本的结构。更可怕的是，某些区域的管道已经变异成了某种有机金属混合体，像血管一样搏动着。
\"他的进化已经开始了。\"黑默丁格的胡须颤抖着，\"那些东西不只是工具......而是新的生命形式。\"
杰斯感到一阵眩晕：\"有办法阻止吗？\"
老教授沉默良久，最终关闭了投影。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或许我们该问的不是'如何阻止'......\"
\"而是'他到底要做什么'。\"
窗外，一道异常明亮的蓝绿色闪电划过祖安上空，照亮了两人凝重的面容。钟楼的齿轮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种超出设计范围的能量波动，正在干扰整座城市的机械运转。
实验室的齿轮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黑默丁格站在全息投影的微光中，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动。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激动地挥舞着小短手，也没有用高亢的声调指出实验数据的谬误。此刻的约德尔教授异常安静，只是用那双看透数个世纪变迁的眼睛，凝视着投影中不断扩散的红色斑点——那是维克托的\"进化\"正在祖安地下蔓延的实况。
杰斯握紧战锤的手松了又紧。他本以为会迎来一顿关于\"鲁莽科研危害性\"的说教，甚至做好了承受\"我早告诉过你们\"之类指责的准备。但黑默丁格只是摘下护目镜，用绒布慢慢擦拭着镜片，仿佛这个动作能帮助他思考。
\"我们需要盟友。\"老教授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来自任何阵营的。\"
他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杰斯，瞳孔里倒映着全息投影的猩红光芒。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那是见证过太多文明轮回的智者特有的神情。
杰斯瞬间明白了言外之意。皮尔特沃夫高傲的议会绝不会同意与祖安合作，但眼下能对抗维克托的力量......
\"蔚和凯特琳。\"杰斯脱口而出，战锤的海克斯核心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明灭，\"还有野火帮，如果他们——\"
黑默丁格轻轻点头，小爪子在全息控制台上点了两下。投影切换成祖安与皮城交界处的立体地图，十几个蓝色光点正在废料场附近闪烁。
\"根据能量特征分析，野火帮最近在该区域活动频繁。\"老教授的爪子划过其中三个特别明亮的蓝点，\"这里、这里和这里......有类似时空断裂装置的波动。\"
杰斯已经转身冲向门口，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当他握住门把时，身后传来黑默丁格几不可闻的低语：
\"你猜维克托会不会也想到了这点？\"
这个问题让杰斯浑身发冷。他回头想追问，却只见老教授背对着他，毛茸茸的背影在仪器微光中显得格外孤独。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循环播放着两段影像：左边是维克托最后一次在实验室留下的监控画面，右边则是祖安地沟区最新传回的实况——那里的管道正在像藤蔓一样自主生长。
\"教授......\"
\"去吧。\"黑默丁格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爪子，\"记住，真正的进化从不是单一路径的。\"
当实验室的门重重关上，年迈的约德尔人终于叹了口气。他踮起脚，从书架最高层取下一本积满灰尘的笔记。翻开泛黄的羊皮纸，扉页上赫然是从前的自己与维克托的合影，照片里的黑发少年正腼腆地笑着，手里捧着第一代海克斯核心原型机。
窗外，皮尔特沃夫的人造极光在天幕流转，而祖安方向的天空却呈现出病态的紫绿色。黑默丁格将相框扣在桌面上，喃喃自语道：
\"这次......我们究竟是在阻止灾难......\"
全息投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祖安地下的红点已经连成一片。老教授的胡须颤抖着，说出后半句：
\"还是在扼杀一个新纪元的诞生？\"
远处传来蒸汽管道爆裂的巨响，整座学院塔楼的灯光同时暗了一瞬。在黑默丁格身后的阴影里，那本被合上的笔记突然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维克托工整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致我尊敬的教授：您会明白的，当金属学会哭泣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