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热闹依旧,朱雀大街上行人纷扰。
一粗布红衣利落飒爽的女子进了天启城,身后跟着一位背着书箱的文弱书生。
颜屠男甩了一下掉落的狐皮,热出了一身汗:“书生,咱们先把这几个皮子卖了,再寻个落脚地方。”
秦鄯上前把她身上的皮子卸下来,见她后背湿透了,直接将沉重的皮子顶在后背和头上,说什么也不让颜屠男继续背了。
见他走的颇为狼狈,颜屠男甩了甩胳膊,向后望去,目光中透着冷意。
自从那日邺城外,她和秦鄯被暗河的杀手盯上,他们非要找一个名叫谢九的人。
据说还是谢婉儿的女儿。
颜屠男虽然和谢婉儿是好友,可是据她所知,谢婉儿并未生育,而且她的死因未明,如今被暗河的杀手追着问,她便将所有的实情告知。
她并不认得什么谢九,更不知道暗河的这帮人还盯着她做什么?
黑暗中的苏昌河和苏暮雨等人一路跟着颜屠男来天启,谢七刀从颜屠男口中得知谢婉儿之死有疑,回去暗河找谢霸算账去了。
苏暮雨不明白为何谢九消失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苏昌河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神情不明,他本是想找到谢九,然后夺了她的大家长之位的,他有前世记忆,更有暗河未来如何通向光明的正确道路。
暗河其他人需要谢九,他可不需要,谢九的存在对他来说是阻碍,而他最擅长斩断前方的阻碍。
今日学宫放假,颜盈买了一些笔墨出来,正欲回颜府,余光一顿,落在人群中那一男一女身上。
故人相见似河清,
恰逢梅柳动,
高兴逐春生。
“小姨,小姨父,暌违百年,莜忽重逢,你们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颜盈的眼中满是眷恋和思念,她想要上前去和小姨打招呼,可是抬脚迈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这一世,她与小姨和小姨父并不相识,更不是他们养大的孩子。
她们只是陌路。
颜屠男和秦鄯在一家店里出售兽皮,为了几个铜板掰扯不停,门口的颜盈听着,仿佛回到了柴桑城的九霄居,小姨父整日打着算盘数铜板银子。
原来,她从未遗忘。
从前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可现在才惊觉最难得的是重逢。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散入衣裙中消散不见,黑暗中苏昌河把玩着匕首一顿,她哭了。
“欸~,这些皮子品相不错啊。”颜盈走进店中,打断了小姨和店家的争执,按耐住想要和小姨小姨父说话的心情,颜盈的目光落在那几张完好的皮子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颜屠男将她打量了一下,看穿着是个世家小姐,不差钱的主儿:“你是?”
“颜氏九小姐颜盈,亦是学宫弟子,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颜盈亮出身份后,余光中略过店家老板,就见店老板脸上的不高兴瞬间消失,然后自顾自的回到了柜台装模做样的忙活起来。
亮身份的好处就是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颜盈的目光重新回到小姨和小姨父身上。
颜屠男身后背着一个长形的弯刀,言简意赅:“颜屠男,江湖人士。”
“在下秦鄯,这位小姐可是看中了这几块兽皮?”秦鄯行了个文人礼节后,便开始琢磨这兽皮的价格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他可以适当的提高一些。
颜盈点头道:“正是,我祖父祖母每逢冬日身体受不得寒气,我们这些小辈便四处搜寻一些兽皮做了护膝给长辈尽孝。”
“小姐纯善。”秦鄯象征性的夸了一句,然后将兽皮的价格提高了一倍报给颜盈,一旁的颜屠男表情明显的不自在,她是个武人不善于玩这种脑筋。
表面上擦灰实际上竖起耳朵偷听的掌柜的暗恨不已,一倍的差价,让他错过了,颜小姐,别接,他坑你。
“好,可以。”颜盈一口答应,随后从荷包里取出银票递给小姨父。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加钱的行为不厚道,又见颜盈孤身一人,秦鄯便主动提出他和颜屠男送货上门。
能和小姨和小姨父多相处,颜盈自然却之不恭。
走出店门后,秦鄯将银票塞给颜屠男:“我们有钱了。”
对于小姨和小姨父的开心颜盈看在眼里,纵然她此刻在她们眼中是个人傻钱多的世家小姐。
颜盈走在路上,旁边的秦鄯背着书箱扛着兽皮,颜屠男因为加价的事情过意不去而把颜盈手里的东西全部接了过去。
“我观二位形色匆匆,不像是天启本地人?”颜盈的目光从小姨后背的弯刀上一闪而过,弯刀上有淡淡的血痕。
秦鄯拨开头顶上掉下来的狐狸尾巴道:“我二人相识于柴桑城,结伴同行,又浪迹江湖数年,其实不瞒小姐,秦某与颜娘子此次前来天启城是为下一次的科举而来。”
“秦某阔别书院多年,虽时常看书,可学问估计不剩多少,此行不过是想来科举场上一试,给曾经寒窗苦读的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颜盈听后,犹记得在九霄客栈,小姨父可从未提过要科举的想法,如今看着身姿矫健的小姨和意气风发的小姨父,颜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当年的我拖累了你们?
到了颜府后,颜盈看着小姨父将兽皮放下,随后就要告辞,忍不住开口挽留道:“二位初来天启,路途劳顿,如今我看你们还要去寻客栈落脚,难免人生地不熟,况且客栈花费太贵。”
“正是巧了,我家主卧旁边的右厢房准备出租出去,每月十个铜板,可行?”
颜盈犹豫着报了一个最低的价格,看到小姨破旧的衣衫,小姨父裂开一个口子的布鞋,是不是贵了?
秦鄯和颜屠男对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天启皇城脚下,这么大的院子,城中心的位置,还是两间厢房,只要十个铜板,是不是太便宜了?
还是这个世家小姐不懂得行市,傻了点。
顶着小姨和小姨父看傻子的表情,颜盈憋着笑当场和两人签下了契约,颜屠男和秦鄯住进了摆着雅致花瓶的房间,再一次加深了这家主人有点傻的印象。
高兴至极的颜盈亲自下厨做了六道菜,又拿出上次苏昌河带回来的秋露白招待小姨和小姨父。
饭桌上,颜屠男一口秋露白下喉,当即露出喜色:“好酒。”
秦鄯将颜盈给的银票又推给了颜盈:“小姐厚道仁善,不止买了我们的兽皮还以低价租给我们房子住,又备了饭菜和酒,我二人心中过意不去,那兽皮不过值这银票的一半而已,是秦某价出高了,小姐真心以待,秦某心中感怀自疚难当,不愿再欺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