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朝，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诡异。
紫宸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们都听到了风声，知道今天，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在这座代表着秋瞑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之上爆发。
监国理政的六皇子枫无业，依旧坐在那张特设的宝座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蟒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巨龙，衬得他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更显阴沉。
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过下方的群臣，但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杀意。
他当然也听到了那些传言。
“勾结邪教，残害手足？”他心中冷笑。
真是可笑。
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等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谁还敢议论这些？
不过，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找死？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最后，落在了站在武将之首，那个如同一尊铁塔般的身影上。
镇国大将军，秦苍。
今天，这个从不轻易上朝的老家伙，竟然也来了。
他一身厚重的黑色盔甲，腰悬“裂山”宝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枫无业知道，这老家伙，就是暴风的中心。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尖细的唱喏声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话音刚落，吏部主事刘成，从文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臣，吏部主事刘成，有本奏！”他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枫无业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原来是你这条狗。苏文远都死了，你还敢跳出来。看来，是朕杀的人还不够多。
“讲。”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臣，弹劾监国皇子枫无业！”
刘成的声音，如同平地响起的一声惊雷，炸得整个紫宸殿都嗡嗡作响。
所有官员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成。
弹劾监国皇子？他是不是疯了？
就连枫无业，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他想过刘成会说些什么，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直接，如此不知死活！
“臣弹劾枫无业，为了一己私欲，勾结邪教‘幽魂殿’，设计谋害八皇子枫无谅！伪造其‘意外身亡’的假象！”
“臣弹劾枫无业，大肆清洗朝中异己，残害忠良，陷苏文远苏大人于不义，致使其满门抄斩，冤沉海底！”
“臣弹劾枫无业，倒行逆施，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刘成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句句，一声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岂能监国理政？恳请陛下废黜其监国之位，交由宗人府严加审问，以正国法，以慰忠魂，以安天下！”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刘成的这番话给震住了。
过了许久，枫无业才反应过来。
他没有暴怒，反而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刘成，你好大的胆子！”他从宝座上站起身，一步步地走下台阶，来到刘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有！”刘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人证物证俱在！”
“哦？呈上来，让本王看看。”枫无业的语气，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刘成从怀中，将那个黑色的布包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旁边的太监。
太监将布包呈给枫无业。
枫无业打开布包，看到了里面的信件和那截断指。
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将那些信纸，轻蔑地扔在了地上。
“就凭这些伪造的信件，和一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烂骨头，就想污蔑本王？”他冷笑道，“刘成，你以为满朝文武，都跟你一样蠢吗？”
“信件是真是假，自有专人可以鉴定！”刘成高声道，“至于人证……”
他转过头，看向大殿门口。
“传人证！”
随着他的一声高喊，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在两名将军府亲卫的“护送”下，缓缓地走进了紫宸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神秘的黑袍人身上。
“殿下，”黑袍人走到殿中，对着枫无业跪下，声音沙哑地说道，“您……还认得小的吗？”
枫无业看着这个黑袍人，眉头微皱。
这个声音，他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何人？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黑袍人缓缓地抬起头，掀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当初，您派小的去和幽魂殿接洽，商议如何除掉八皇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张脸虽然恐怖，但那双眼睛，枫无业却认得！
是血影卫的一个小头目，名叫“鬼面”。
此人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联络任务，在八皇子事发之后，就已经被他灭口了才对！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枫无业的心中，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派胡言！”他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冒充血影卫，在此妖言惑众！来人，给本王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等一下。”
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秦苍。
他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来到那黑袍人面前，看着他，缓缓问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回大将军，千真万确！”黑袍人的演技，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仇恨，“小的为他卖命，九死一生，可他事成之后，却要杀我灭口！若不是小的命大，侥-幸逃了出来，恐怕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
“六皇子，”秦苍转过身，目光如刀，直视着枫无业，“你作何解释？”
“解释？”枫无业冷笑一声，“本王需要向你解释吗？秦苍，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臣子！一个来路不明的疯子，几封伪造的信件，你就想给本王定罪？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他这是在反咬一口，将矛头指向秦苍，说他有不臣之心。
“老夫的身份，是秋瞑国的镇国大将军！”秦苍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大殿中回荡，“老夫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铲除奸佞！今天，不管他是皇子还是庶民，只要他做了里通外敌，危害国家的事情，老夫就管定了！”
“好！好一个‘管定了’！”枫无业怒极反笑，“秦苍，你这是要造反吗？”
“是不是造反，殿下心里清楚。”秦苍看也不看他，而是转身，对着那张空无一人的龙椅，猛地单膝跪下。
“陛下！老臣秦苍，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若六皇子真是被冤枉的，老臣愿以项上人头谢罪！但若此事属实，此等叛国之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忠魂！不杀，我秋瞑国危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满朝文武，都被他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噤若寒蝉。
枫无业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今天，他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难以收场。
这个秦苍，是真的敢在朝堂之上，血溅五步的疯子！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突然从龙椅后方的屏风后传来。
“都……都住手……”
是皇帝！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狂喜和震惊的神色。
久病不朝的陛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