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之漠深处一战,虽暂封污染源头,然众人皆身心俱疲,灵力耗损甚巨。那最终响彻识海的古老威胁,更如阴云笼罩,挥之不去。兵甲御神宗长老深深看了陆见平一眼,目光复杂,终究未再多言,带领残部匆匆离去,想必是急于向宗门禀报此间惊变。
陆见平亦无意久留那令人窒息的地下洞窟,与曲玲珑、金不换等人循着来时路,艰难跋涉,终是离开了那片被诅咒的风蚀迷宫区域,重回浩瀚沙海。
时值深夜,大漠气温骤降,寒风格外刺骨。天幕之上,却因少了尘世浊气与迷瘴遮蔽,显得格外高远澄澈。亿万星辰如同碎钻,洒满墨蓝天鹅绒,星辉清冷,静静流淌,与白日里烈焰黄沙的暴烈判若两个世界。
众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巨大沙丘凹陷处,燃起一小簇篝火——燃料是金不换不知从何处掏摸出的几根耐燃的“赤焰木芯”,火焰呈奇异的淡蓝色,散发的热量虽不炽烈,却足够驱散寒意,且带着一丝宁神静气的效果。
篝火旁,陆见平盘膝而坐,并未立刻入定调息。他手中托着那枚已归于平静的星钥,四色星辉内敛,只在钥体表面缓缓流转,温润如玉。经历连番恶战与最后那强行布下星斗大阵的消耗,他此刻气息虽有些虚浮,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深邃。
他仰头望着星空,体内《星骸共鸣述》自发运转,与星钥,与这漫天星辰,产生着微妙共鸣。四方星枢齐聚,仿佛在他与这浩瀚星海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一些原本模糊的、关于星辰运转、关于法则交织的感悟,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在心田间流淌。
《万化窥天诀·观妄》之境,在这份宁静与感悟中,似乎又精进了一丝。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观察”法则丝线,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它们流淌的韵律,去“倾听”它们碰撞时发出的、唯有心魂才能捕捉的“道音”。
曲玲珑静坐一旁,冰魄剑横于膝上,剑身映照着跳动的篝火与清冷星辉,泛着幽蓝的光泽。她亦在回味白日一战,尤其是最后陆见平引动星钥,布下星斗大阵的那份决绝与……玄奥。她虽不通星象阵法,但剑心通明,能感受到那阵法中蕴含的,是一种近乎于“道”的秩序与平衡之力,与她的剑道,亦有可印证之处。
金不换则没那么多感悟,他灌了几口清水,嚼着干粮,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总算从那鬼地方出来了……道爷我这趟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快折腾光了……”话虽如此,他看向陆见平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敬畏与信服。这一路行来,他算是彻底明白,眼前这位“前辈”,绝非寻常散修,其手段、心性,乃至背负的东西,都远超他的想象。
一阵略带凉意的夜风吹过,卷起些许沙粒,打在人的脸上,微微刺痛。
“陆道友,”曲玲珑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这漠北夜风,“接下来,有何打算?”她知星钥虽暂封一处源头,但隐患远未消除,那最后的威胁之声,言犹在耳。
陆见平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指尖轻轻拂过星钥温凉的表面。
“那古老存在所言,‘很快会再见’。其所指,恐怕并非虚言恫吓。”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流火之漠此处源头被封印,黑袍人及其背后的‘噬界之影’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会寻找其他突破口,或加速主源的复苏。”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一是需尽快提升我等自身实力,以应对未来更严峻的局面。二是需主动探寻,弄清那‘噬界之影’的真正根脚与弱点,以及……当年星槎古道崩塌、天律之劫的全部真相。唯有知己知彼,方能寻得彻底解决之道。”
他目光再次投向无垠星空,仿佛要穿透那亿万星辰,望见其背后隐藏的古老秘辛。
“根据星钥反馈与之前所得线索,这碎星秘境,乃至其连接的清灵天境,恐都只是这场延续万古道争的一角。真正的答案,或许在更遥远、更古老的‘无何有之乡’,或是那埋葬了无数星辰的‘归墟’……”
提到“无何有之乡”与“星骸归墟”,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那是连古树曜宸提及都讳莫如深的存在,是大道源流与终结之地,远超他如今所能触及的层次。
金不换听得咂舌不已,“无何有之乡”、“星骸归墟”这些名头,他连听都未曾听过,只觉高渺无比,离自己这等小修士太过遥远。
曲玲珑却是微微颔首:“大道漫漫,唯有砥砺前行。镜湖剑斋典籍中,或有关于上古道争的零星记载,待离开秘境,我可回宗门查阅。”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悬浮于陆见平掌心的星钥,忽然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指向性的牵引。这牵引感极其缥缈,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与夜空中的某一片星域,产生了隐隐的共鸣。
陆见平心中一动,循着那感应抬头望去,只见在东南方向的天幕上,有几颗星辰的排列组合,似乎与星钥内部的某种结构隐隐对应。
“那是……‘司阵’星官?”他回忆起得自星槎古道残骸的星图知识,认出那几颗星辰属于上古星官“司阵”的一部分,主掌阵法、禁制。
星钥此刻与“司阵”星官共鸣,是巧合,还是暗示?
他默默记下这片星域的位置与星钥的感应,虽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一条未来的线索。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
众人不再多言,各自调息休憩。
大漠孤寂,星河垂野。
前路虽迷雾重重,凶险未卜,但手握星钥,身负传承,心藏万星,道便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