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尘汉月》第十八卷
第四章 雪地里的防滑课
热合麦提把二十块雪鹰纹小滑雪板送到喀纳斯景区的第十天，托合提家的毡房电话终于响了 —— 那是公社刚装的程控电话，全村只有三部，托合提家能装上，还是哈力克特意帮忙申请的，就为了方便和景区对接。
“托合提大叔！是我，热合麦提！”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兴奋，“你们的小滑雪板卖爆了！游客中心的样品三天就被订光，艾力老板还催着要再补五十块，说很多游客都问‘能不能做能真滑的大尺寸’！”
托合提攥着电话听筒的手都在抖，斯兰别克凑在一旁，耳朵几乎贴到听筒上。“真…… 真的卖完了？” 托合提还不敢相信，“游客没说不好？马皮没掉毛吧？”
“掉毛倒没有，就是有几个游客反馈，说板底的毛皮在冰面上有点滑，要是真用来滑雪，容易摔跤。” 热合麦提的声音顿了顿，“艾力老板说，要是能解决防滑问题，不仅能当纪念品卖，还能卖给景区的体验项目，价格能翻一倍。”
挂了电话，托合提的兴奋劲儿少了一半。他蹲在雪地里，拿起一块没送出去的小滑雪板，往结冰的地面上一放，轻轻一推，小板果然滑得老远，还打了个转。“毛皮在雪上不滑，可到了冰面就不行了，要是真做成大尺寸的滑雪板，游客摔了可怎么办？”
斯兰别克也皱起了眉，他想起小林寄来的竹条，忽然说：“要不咱们在板底加几道竹条棱？就像塑料滑雪板的防滑纹那样。” 托合提摇了摇头：“竹条太硬，会磨坏马皮，而且游客买纪念品，要的就是纯手工的质感，加太多竹条，就不是咱们的毛皮板了。”
古丽奶奶听说了防滑的难题，当天下午就揣着个布包来了。她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晒干的芨芨草，还有个装着黑色粉末的小布袋：“这是你阿爷当年的防滑方子 —— 把芨芨草剪碎，混着羊粪灰煮成浆，涂在板底的毛皮上，晾干后就会变硬，冰面上也不滑。”
“羊粪灰？” 斯兰别克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古丽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别嫌脏，这方子管用！你阿爷年轻的时候，跟着马队去后山狩猎，遇到结冰的河面，就用这法子处理滑雪板，从来没摔过。” 她拿起一块小滑雪板，指着板底的毛皮说，“芨芨草的纤维粗，能卡住冰面，羊粪灰能让浆水更黏，还能防虫蛀，一举两得。”
托合提半信半疑，还是按古丽奶奶说的，找来了芨芨草和羊粪灰。古丽奶奶蹲在灶台边，手把手教斯兰别克煮浆：“芨芨草要剪到一寸长，羊粪灰要过筛，煮的时候要不停搅，直到浆水变稠，能挂在筷子上。” 斯兰别克一边搅，一边闻着浆水的味道 —— 有点像草木灰的焦香，倒不难闻。
浆水煮好后，古丽奶奶用刷子把浆水均匀地涂在板底的毛皮上，涂得薄薄一层，再把小板放在毡房门口的阴凉处晾干。“不能晒太阳，一晒毛皮就会变硬变脆，得阴干，让浆水慢慢渗进毛根里。” 她反复叮嘱，像是在传授最珍贵的秘密。
第二天早上，晾干的小滑雪板果然不一样了 —— 板底的毛皮摸起来有点硬，却不扎手，往冰面上一放，轻轻推也只是慢慢滑动，不再打滑。托合提试着踩上去，在院子里的冰面上走了几步，稳稳当当的，一点不晃。“成了！真的不滑了！” 他激动地喊起来，声音在雪地里传得老远。
就在这时，毡房外传来了汽车声 —— 是热合麦提和景区商店老板艾力来了。艾力是个圆脸的中年人，穿着件皮夹克，手里提着个装满游客留言的笔记本：“托合提大叔，我特意来看看防滑的事，要是能解决，咱们现在就签长期合同！”
托合提赶紧把处理好的小滑雪板递过去，艾力接过板，在院子的冰面上试了试，眼睛一下子亮了：“这防滑效果绝了！比塑料板还稳！游客要是能在景区体验这种手工滑雪板，肯定愿意花钱！” 他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留言，“你看，好多游客都写‘想试试真的毛皮滑雪板’，咱们要是做一批成人尺寸的，放在景区租给游客，肯定能火！”
斯兰别克心里一动，他拿出纸笔，快速画了个成人滑雪板的设计图：“艾力老板，咱们可以在成人板上刻更复杂的花纹，比如哈萨克族的狩猎图，再配上小牌子，写上花纹的故事，游客肯定更喜欢。”
艾力接过图纸，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现在的游客就喜欢有故事的东西。我先订五十块小的纪念品板，二十块成人体验板，下周能做好吗？”
“能！肯定能！” 托合提拍着胸脯保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他转头看向古丽奶奶，眼里满是感激 —— 要是没有奶奶的老方子，这门手艺恐怕还在为防滑的事发愁。古丽奶奶笑着说：“这都是你阿爷留下的智慧，咱们只是把它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周，托合提家更忙了。托合提负责做成人滑雪板的桦木骨架，比小的板要宽要长，得选更粗的桦木，削起来更费劲；斯兰别克则专注于刻花纹，成人版的狩猎图要刻上骑马的猎人、奔跑的黄羊、展翅的雪鹰，每一个细节都要仔细，常常刻到手指发酸；古丽奶奶还是负责鞣马皮和涂防滑浆，她的手稳，涂的浆水厚薄均匀，晾干后的防滑效果都一样好。
有天傍晚，小林突然从湖南寄来了封信，还附了张照片。照片上是小林家的竹编作坊，几个工人正在削竹条，旁边堆着一堆新砍的楠竹。信里说，他听说小滑雪板卖得好，特意让家里人多准备了些竹条，要是需要成人板的竹条，随时跟他说，他会按成人板的尺寸裁好寄来。
“小林这孩子，真是贴心。” 托合提把照片贴在毡房的墙上，和之前的粮票、协议放在一起。斯兰别克看着照片，忽然说：“爸，等咱们赚了钱，要不要请小林来阿勒泰看看？让他看看咱们的滑雪板，看看咱们的草原。”
托合提点点头：“好啊，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就给小林写信，邀请他来做客。”
到了交板的日子，五十块小滑雪板和二十块成人滑雪板整齐地摆放在托合提家的院子里，阳光下，雪鹰、胡杨、狩猎图的花纹格外醒目，板底的防滑浆泛着淡淡的光泽。艾力和热合麦提来取板时，都看呆了 —— 艾力拿起一块成人板，仔细看了看花纹，忍不住感叹：“这哪是滑雪板啊，简直是艺术品！”
热合麦提当场和托合提签了一年的供货合同，还承诺帮他们申请 “阿勒泰非遗手工滑雪板” 的认证。“有了这个认证，你们的板就能卖到全国，甚至国外去。” 他拍着托合提的肩膀说，“以后，咱们阿勒泰的毛皮滑雪板，就靠你们父子俩传承了。”
艾力把滑雪板装上车，准备运回景区。斯兰别克站在雪地里，看着汽车渐渐远去，忽然想起古丽奶奶说的话：“手艺不是死的，得跟着时代变，可根不能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刻刀，那是阿爷传下来的，现在又多了古丽奶奶的防滑方子、小林的竹条，还有游客的期待 —— 这些东西，就像一根根坚韧的纤维，把哈萨克人的手艺，编织成了新的模样。
托合提从怀里掏出桦木工具盒，打开盒盖，把艾力的合同和小林的照片放了进去。工具盒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老凿子、粮票、小林的纸条、热合麦提的协议、艾力的合同、小林的照片…… 每一样都代表着一段故事，一段关于坚守与创新的故事。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工具盒上，像是在为这些故事盖上一层温柔的印记。托合提把工具盒抱在怀里，对斯兰别克说：“走，咱们去后山挑桦木，下次要做更多的板，让更多人知道咱们哈萨克人的手艺。”
斯兰别克点点头，跟在父亲身后，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雪地里，父子俩的脚印一前一后，像是在雪地上画下的两道年轮，一圈圈，记录着老手艺的新生，也记录着阿勒泰冬日里，最温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