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管道内的黑暗和风暴的咆哮持续了不知多久。当最后一块空间碎片刮擦过管壁的刺耳声终于远去，外面只剩下呜咽的风声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黎昼的便携扫描仪发出微弱的蓝光，再次确认了众人的伤势在振金三型的粗暴焊接下暂时稳定，但失血和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像冰冷的潮水般包裹着每一个人。
风暴停了，出去看看。江照的声音带着干涩，她第一个扶着冰冷的管壁站起身。明枫和明石用力推开堵在管道出口处堆积的砂砾和锈块，一道惨白的天光透了进来。
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灰黑荒原，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但风暴过后，视野清晰了许多。巨大的金属残骸上又添了无数新的、深刻的划痕，仿佛被亿万把无形的利刃凌迟过。空气里的腐朽和金属锈蚀味似乎更浓了。
全是沙子！顾言吐掉嘴里的砂砾，活动着酸痛的胳膊，金色的头发像枯草一样乱糟糟。云瑶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破损的裙摆，试图拍掉上面的黑砂，但只是徒劳。黎昼第一时间扑向自己侧翻的悬浮椅，看着严重变形的喷射口和彻底熄灭的光幕，发出一声哀嚎：我的宝贝！核心能量回路熔断了！彻底报废了！
就在这时，林燃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警惕：有人来了。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几座如同倒塌巨塔般的残骸阴影里，影影绰绰地钻出七八个身影。他们速度不快，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如同觅食的鬣狗。
等他们靠近些，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这些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裹着破烂布条、勉强维持人形的骨架。他们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身上穿着由兽皮、破布甚至金属片胡乱拼凑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污垢和冻疮。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汉子，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到嘴角，让他整张脸显得格外凶狠。他手里拎着一把锈迹斑斑、刀刃都崩了几个口子的砍刀，身后跟着的人，有的拿着削尖的金属棍，有的甚至只拿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他们眼中闪烁着饥饿、贪婪和一种长期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麻木与凶狠。
疤脸汉子停下脚步，离众人约十丈远，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江照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黎昼那奇特的悬浮椅和云瑶那身即便破损也难掩精致的裙子上停留最久。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声音嘶哑难听：外来的？命挺硬啊，黑风都没刮死你们。
他身后的拾荒者们也围了上来，呈半包围状，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这群同样狼狈、但衣着和装备明显不同寻常的外来者，像在评估一群待宰的肥羊。
路过，讨口水喝。江照平静地开口，向前一步，将受伤较重的明海挡在身后。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感。
喝水？疤脸汉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手中的破砍刀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破旧的皮裤腿，葬龙渊外域的水，一滴值一条命！你们身上有什么好东西？灵石？丹药？吃的？穿的也行！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云瑶的裙摆，又落在顾言腰间的华丽佩剑上，都拿出来！就当是买路钱！不然他掂了掂砍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顾言被那赤裸裸的目光看得火起，上前一步，梗着脖子：不然怎样？就凭你们几个饿得打晃的，还想动手？他下意识地调动圣光，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晕瞬间在他体表流转开来，散发出温暖而神圣的气息。
然而，这层圣光出现的刹那，疤脸和他身后的拾荒者们非但没有被震慑，反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瞬间布满了极度的惊恐！
圣光？！疤脸的声音都变调了，指着顾言的手指都在颤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憎恶，你是圣域的走狗？！你们这些异域的魔鬼！滚！滚出栖霞境！他身后的拾荒者们也发出惊恐的低吼，握紧了手中的破烂武器，眼神变得如同受伤的野兽。
顾言愣住了：什么圣域？什么魔鬼？老子这叫圣光术！懂不懂？他试图解释，但对方显然听不进去。
疤脸大哥，消消气。云瑶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柔和。她上前一步，巧妙地挡在顾言身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楚楚可怜的表情，我们不是什么圣域的人，就是一群逃难的，不小心流落到此。我哥哥他脑子有点问题，练功练岔了，身上时不时冒光，吓着你们了，真是抱歉。说着，她悄悄掐了顾言腰眼一下，顾言疼得龇牙咧嘴，体表的圣光瞬间熄灭了。
疤脸狐疑地看着云瑶，又看看一脸憋屈的顾言，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但云瑶那身奇特的裙子和她温软的语气，似乎比顾言那邪术更容易接受一些。
云瑶趁热打铁，从自己腰间一个隐蔽的小口袋里，摸出两根用银色锡箔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她小心翼翼地剥开一端锡箔纸，露出里面深褐色、散发着浓郁可可香气的固体。这是特调局配发的超高浓缩能量棒，一根就足以提供一名成年人一天高强度活动的热量。
浓郁的、从未闻过的香甜气味瞬间飘散开来。疤脸和他身后的拾荒者们眼睛都直了！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发出清晰的吞咽口水声。饥饿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我们真没什么好东西，就剩这点家乡带来的干粮了。云瑶将两根能量棒递过去，声音带着恳求，疤脸大哥行行好，给我们指条明路，这鬼地方哪里能落脚？我们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疤脸死死盯着那两根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干粮，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一把抢过能量棒，凑到鼻子底下贪婪地嗅着，那香甜的味道让他肚子咕咕直叫。他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江照等人警惕的眼神，特别是林燃那柄虽然归鞘、却隐隐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古朴长剑，最终没敢直接动手强抢。
他粗暴地撕下一小块能量棒塞进嘴里，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甜味和坚果香气的浓郁能量在口中化开，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丝深入骨髓的饥饿和寒意！疤脸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能量棒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从自己那件破烂皮袄的夹层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脏兮兮、边缘磨损严重的兽皮。
喏，疤脸将兽皮扔到云瑶脚前，葬龙渊外域地图，东边三百里，有个黑石镇，是这片儿唯一能喘气的地方。他指了指地图上一个用炭笔潦草画出的圆圈。
不过，疤脸的眼神扫过云瑶的裙子，又看看黎昼奇装异服和那堆破铜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告，我劝你们，到了镇上，把你们这身怪皮扒了！特别是这小娘皮的花衣裳和那矮子捣鼓的破烂玩意儿！黑石镇的老爷们，最恨你们这些奇装异服、搞歪门邪道的！被当成异域探子抓去矿场当苦力，死了都没人收尸！他啐了一口浓痰，拿了东西，赶紧滚！别在这儿招灾！
说完，疤脸不再看他们，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护着怀里的宝贝，带着手下那群依旧眼巴巴盯着他怀里的拾荒者，警惕地后退，很快消失在巨大的金属残骸阴影里。
狗眼看人低！顾言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黑石镇向东三百里江照捡起地上的兽皮地图，虽然粗糙简陋，但大致方位和山脉走向还算清晰，总算有了目标。
异域探子？奇装异服？云瑶看着自己破了个口子的裙摆，眉头微蹙。黎昼则完全没在意疤脸的警告，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地上的黑色砂砾吸引了。
老大，你看这砂砾！黎昼蹲下身，用一把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几颗细小的黑色砂砾，放在便携式分析仪的扫描窗口下。虽然悬浮椅坏了，但这小东西还能勉强工作。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高密度强磁性惰性晶体结构还有微弱的能量残留这玩意儿，有点像陆屿报告里提到过的星髓！一种理论上只存在于高能星体坍缩后的稀有金属！这鬼地方哪来的这么多？黎昼的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狂热光芒。
星髓？江照也来了兴趣。如果这东西真有价值，或许能在黑石镇换来急需的物资。
对！纯度还不低！就是杂质太多，包裹在晶体外壳里黎昼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从工具箱里翻找出一支细长的、前端带着微型激光头的提取探针。她将几颗砂砾固定在一个小金属台上，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探针，理论上，用高频聚焦激光束在特定谐振点上激发，可以剥离外壳提取核心星髓粉末这玩意儿可是顶级的能量导体和稳定剂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激光的功率和频率，探针尖端发出细微的嗡鸣，一道极细的红色光束精准地照射在一颗砂砾上。砂砾表面瞬间变得通红！
成了！外壳开始软化剥离了！黎昼兴奋地低呼。
然而，就在她准备加大功率剥离核心的瞬间！
那颗被激光灼烧的砂砾核心，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一声并不算太大、却异常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一股混合着金属蒸汽和焦糊味的黑烟腾起！黎昼被冲击波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沾满了黑灰，手里的探针都飞了出去。固定砂砾的小金属台被炸成了扭曲的废铁！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
就在爆炸发生的几秒钟前，刚刚消失在残骸后面的疤脸，似乎心有不甘，又偷偷摸摸溜了回来，想看看这群肥羊还有没有别的油水可捞。他正躲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后面探头探脑，结果那颗砂砾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灼热碎片，不偏不倚，正好将他小心翼翼挂在腰间、视若珍宝的一个破陶罐那是他平时用来煮点草根树皮汤的锅！
破陶罐被一块高速飞溅的金属碎片直接命中，瞬间炸得粉碎！滚烫的、带着草腥味的浑浊汤水溅了疤脸一身一脸！
我的锅！疤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看着地上那一摊陶片和污渍，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灰头土脸坐在地上的黎昼，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杀意！
矮子！你他妈找死！疤脸彻底暴怒了，也顾不上什么邪术不邪术了，挥舞着破砍刀就要冲过来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