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尘埃和血腥味的浊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运转起来。
前天出现的魔域，官方安抚公告，一夜之间的撤离，趁火打劫的黑衣暴徒......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拼凑出江城陷落的大致轮廓。
“那些黑衣人，”洛川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看向依旧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罗杰，“他们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人......人不少！”罗杰像是被提醒了更恐怖的事情，猛地一哆嗦，眼神惊恐地四下瞟了瞟，压低声音，“具体多少我没看清，当时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但起码有二三十个？可能更多？他们吵吵嚷嚷的，抢了东西就......就往南边跑了！”
他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便利店南墙的方向：“对，南边！过了沧澜江那座老桥！我躲着的时候听他们嚷嚷，说什么......‘对面清净’，‘肥羊多’，好像他们的据点就在江对岸那边！”
沧澜江。江城的天堑，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岸。南岸相对老旧，人口密度原本不如北岸，但如果暴徒的据点设在那边，意味着......
“南边，也是现在离城外最近的出口方向了，对吧？”洛川几乎是自言自语地确认。
记忆里模糊的城市地图在脑中展开，主要的出城高速和高架的确大多在南岸方向延伸。如果管理局和军队是从西边撤离，那么南边或许......
“好像......好像是！”罗杰忙不迭地点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南边肯定有路出去！”
希望似乎出现了一线微光，但立刻被更沉重的阴影覆盖。
过江，意味着要穿越如今已是魔物横行、暴徒肆虐的小半个城市，还要跨越那道标志性的、很可能已成为争夺焦点或死亡陷阱的大桥。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几乎虚脱的妹妹......
洛川的目光落在购物车里的洛汐身上。她蜷缩着，小脸埋在手推车的金属网格里，肩膀微微耸动，还在无声地抽泣。
那双磨破渗血的小脚刺痛了他的眼睛。留下等待不知是否还会来的救援？在这片被放弃的废墟里，靠着这间破败便利店残存的些许物资，能撑多久？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吓破胆的学生，而是真正的暴徒或循着血腥味而来的魔物。
不能等。
几乎在一瞬间，洛川就做出了决定。绝望的环境逼迫出最冷酷的理智。留下来是慢性死亡，离开，前往南边，过江，虽然前路渺茫，但至少有一线挣脱这座炼狱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肋间和手臂的剧痛，将那把无用的异能枪随手扔在旁边的货架上。
金属枪身与货架铁框碰撞，发出一声空洞的“哐当”声，又弹落在地。
罗杰被这声响吓得一哆嗦，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掉落的铁块，仿佛那仍是唯一的依靠。
洛川不再看他，开始快速扫视满地狼藉的货架。食物和水是首要目标。
他踢开挡路的碎玻璃和包装袋，在一个倾倒的货架下发现了几瓶扭曲变形但似乎未破裂的矿泉水，瓶身沾满了粘稠的污渍。
他捡起来，用相对干净的袖口胡乱擦了擦，塞进购物车洛汐的脚边。又在角落找到一个被压瘪的纸箱，里面散落出一些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和高能量巧克力棒。
虽然外表难看，但密封包装应该还能食用。他抓了一大把，塞进购物车里，又塞了一些到洛汐怀里。
“哥......哥哥......”洛汐小声叫着，怀里被塞满了食物。
“拿着，饿的时候就吃。”洛川低声道，动作不停。他又找到一个家用的小型急救包，虽然里面的绷带和消毒水看起来所剩无几，但还是揣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不得不扶住购物车的扶手，粗重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隐隐作痛的肋骨。
“大哥......大哥你们是要走了吗？是要去南边吗？”罗杰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惶恐响了起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支被洛川丢弃的枪，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一把抓起它，试图再次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却猛地发现枪身中间，一道清晰的裂痕正在蔓延，刚才那重重一摔，竟让它几乎从中断裂。
“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一起走吧！”罗杰扔掉那彻底成为废铁的枪，转而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洛川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最后的疯狂，“我一个人会死的！我一定会被那些怪物杀掉的！求你了！带上我！我能帮忙！我......我是个b级升格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
b级升格者？
洛川推车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向罗杰那张涕泪交加、写满惊恐的脸。
b级？这个被一把废枪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甚至连武器坏了都没立刻发现的家伙，是个b级升格者？
巨大的荒谬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洛川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
在人族，b级以上的升格者意味着力量，拥有远超常人的生存资本。所以一个真正的b级升格者，怎么会狼狈到躲在这破便利店等死？
罗杰被洛川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惭，但求生的欲望立刻压倒了一切。
“真的！我真的是b级！”他急急地辩解，甚至抬起手，掌心向上，努力集中精神。
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在他掌心浮现，凝聚成一小簇摇曳不定的、橘红色的火苗。那火苗极其微弱，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别说攻击，连点烟都费劲。
“看......看到了吧？火系......我能点火......”罗杰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得意，但更多的却是窘迫。那簇小火苗挣扎了几下，噗一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细微的青烟和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洛川沉默了。这强度......恐怕连稳定都做不到，更别提实战。所谓的b级，要么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夸大其词，要么就是他空有评级，实际掌控力弱得可怜，在心智不坚、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更是连这点力量都难以调动。
带上他？多一份力？
洛川在心里冷笑。恐怕是多一个需要分神保护的累赘，多一个在危险时刻可能因为恐慌而坏事的不稳定因素。更何况，他根本无法信任这个刚刚还用枪指着自己脑袋、此刻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陌生人。
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保护妹妹一人已是极限。任何的仁慈和轻信，都可能将他和洛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洛川冰冷的目光从罗杰那徒劳举着的手上移开，不再带有任何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购物车的扶手，推动着它，绕过僵在原地的罗杰，朝着那扇破碎的、透出血色光亮的玻璃门走去。
“大哥！别！别丢下我！求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真的......”罗杰的哀求声在身后变得凄厉而绝望。
洛川没有回头。购物车的轮子碾过门槛外的碎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暗红如血的天光瞬间笼罩了他和车里的洛汐，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身后布满裂纹和污秽的地面上。
店内的昏暗和相对的安全被抛在身后，前方是弥漫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废墟街道，以及更远处，那道横亘在逃亡之路上的沧澜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