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猛地回身，在那抹单薄身影彻底瘫软前，险险接住。
怀中的夜溪轻得吓人，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银白长发如失去生命的瀑流般倾泻，滑过洛川的手臂，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皮肤上投下的阴影像裂开的冰纹。呼吸微弱，但尚存，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夜溪！”洛川的声音嘶哑，带着惊惶，手臂下意识收紧。
姜轻雪反应极快，瞬间冲到洛川身边蹲下。冰冷的手指精准地探向夜溪的颈侧和腕脉。
片刻，她紧绷的神色稍缓，抬头看向洛川和楚先群：“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是幻知鸟精神冲击后的深度沉睡，休息会儿就好。”
“昏迷？哼！”李明远缓缓站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黏在洛川怀中的夜溪身上，又扫过洛川强抑惊惶的脸。
“姜老师，你太天真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煽动性的审判意味，“昏迷本身就是异常的铁证！绝对不是普通创伤！一定是她体内那股无法解释且极度危险的未知力量失控所带来的反噬！是严重威胁自身和社会安全的异常！”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洛川，带着异管局不容置疑的权威：“还有他！刚才爆发的那种......黑暗！！不仅扛下了冲击，而且还将已经倒塌的建筑重新复原！那是什么？绝非普通异能！更不是你一个失格者该有的！那是同样无法认知、无法掌控的异常源头！如此恐怖的力量，说不定幻知鸟的消失就是因为这个！依据《异常异能者及事件紧急处置条例》第三章第七条！我，李明远......”
“作为异管局江城分局的高级督察！我宣布：即刻对目标洛川、夜溪实施最高级别紧急隔离！由异管局接管后续调查处置！立刻执行！”（只要把人带回局里，哪怕后续扯皮，功劳也是他的。）
空气像被瞬间抽空，窗框发出轻微的裂响。
门内门外一片死寂——他此行倚仗S级身份和异管局威权孤身前来，意图强行带人，并未携带武装。
“李明远！你他妈——放屁！”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轰然炸响，粗粝的嗓音震得空气嗡鸣。
陈成诚猛地从地上站起，嘴角未干的血迹在怒火下刺目惊心。被黑暗力量震退的憋闷，硬扛湮灭冲击的伤势，目睹李明远无耻行径的狂怒，此刻彻底爆发。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撕裂空间的闪电，深灰色制服带起厉风，裹挟着S级升格者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逼至李明远面前。
毫无花哨！一只筋肉虬结、缠绕着狂暴湛蓝电弧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携着陈成诚积压已久的怒火与军人最朴素的刚烈，狠狠扇在李明远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力道沛然，饱含S级的巨力与滔天怒意。
金丝眼镜瞬间被扇飞，狼狈地划过弧线，“哐当”一声砸在远处地板上，镜片碎裂飞溅。
李明远保养得宜的脸，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弧度猛地偏向一侧，白皙皮肤上，五道深红如烙铁的指印瞬间浮现、肿胀。指印末端，恰好压在他鼻梁两侧原本被眼镜压出的淡淡红痕上，叠出一种屈辱而狼狈的印记。
时间凝固了一瞬。
李明远保持着被打偏头的姿势，足足两秒。
脸颊火辣剧痛，口腔铁锈腥甜弥漫，耳中嗡嗡作响。从未有过的巨大羞辱感如同岩浆冲顶！
一股混合着暴怒、杀意与冰冷气息的恐怖威压骤然爆发！赤红火焰纹路瞬间爬满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空气温度急剧飙升，光线扭曲，噼啪作响。S级强者的威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熔岩地狱，死死锁定陈成诚！
“陈——成——诚！”李明远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回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裹着血沫和冰渣挤出。失去眼镜遮挡、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火焰，“你——敢——？！”
“敢？！”陈成诚胸膛剧烈起伏，怒目圆睁，迎着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声如滚雷，“少拿‘异例七条’吓唬人！老子是魔管局的！不是你们异管局的！我陈成诚今天打的就是你这混账王八蛋！我他妈要早知道你会做出这种事，我就不应该允许你这狗跟过来！擅自使用幻知鸟搞精神调查？！为了你和异管局那点脏心烂肺的野心，就能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他指着幻知鸟湮灭的空无之处，又指向洛川怀中昏迷的夜溪，声音因愤怒嘶哑：“看看！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他妈干的好事！整栋楼差点塌！一个孩子被你弄到不省人事！你还有脸在这儿摆异管局的官威？！”
“你他妈也配谈人族安危？！”
陈成诚的怒吼如同重锤。
他猛地踏前一步，脚踝旧伤被震得发麻，却连眉头都没皱，S级气势与李明远针锋相对：“老子告诉你！李明远！依据《魔域灾害联合处置条例》第一章第三条！本次事件是魔域裂缝爆发引发的次生灾害及幸存者调查！在此类事件中，我们魔管局拥有第一顺位、无可争议的优先调查权！老子和老子的队伍是最早介入救援、掌握第一手现场情况的部门！你们异管局想插手？行！拿证据证明这超出魔管局职能！或者，等老子调查完，按规矩给你发协调函！你他妈现在想硬抢？门儿都没有！魔管局还没死绝！轮不到你们异管局越权撒野！”
“你他妈就是最大的威胁！最该被收容的异常是你这畜生！”陈成诚的怒骂与掷地有声的条例引用，如同惊雷炸响。
李明远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深红巴掌印在S级力量激荡下狰狞可怖。周身赤红火焰纹路明灭不定，狂暴能量在体内冲撞。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陈成诚身上。
空气在两位S级的恐怖对峙下，沉重粘稠如同凝固的铁板。
“够了。”楚先群平静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如同定海神针。
他缓缓起身，并未释放惊天气势。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淡淡一扫，一股浩瀚、沉凝如同无垠深海的深蓝光晕无声荡漾开来。
光晕笼罩之处，空气恢复了流动。
楚先群的目光落在李明远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李督察，在江城一中，在我的办公室，对这两名学生的临时监护权，在我和姜老师这里。他们的身心健康与安全，是第一位的。任何处置，都须以此为前提。”
他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一敲。
笃。
一声轻响，如同定音之锤。深蓝光晕微微荡漾，带着S级巅峰升格者无声的警告。
姜轻雪一步上前，站到洛川和夜溪前方，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缝间却泄出一缕柔和的治愈绿光，悄悄覆在夜溪身上：“楚校长说的没错。陈队长说的条例也非常的清晰，魔管局确实拥有此事件的优先调查权。李督察，你方才的行动已造成严重后果。你的异常判定和强制管理命令，证据不足，程序严重违规。所以在魔管局完成初步调查、在我们履行监护人职责、确保学生安全之前，你们异管局并没有权力带走他们！”
三人寸步不让，并明确援引优先权和临时监护权。
三股意志，铸成了一道无声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李明远僵立原地，脸上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如同耻辱烙印。碎裂的眼镜残片映照着他扭曲狼狈的脸。周身狂暴的赤红能量被深蓝光晕死死压制，不甘地泯灭。
他原本想借“紧急条例”快速拿人，笃定楚先群这个从异管局退下来的老东西不敢公然抗法，但他万万没想到，动手的是陈成诚。
他毒蛇般的目光，缓缓扫过楚先群深不可测的脸，扫过姜轻雪冷静坚毅的眼眸，扫过陈成诚怒意勃发寸步不让的姿态，最后死死钉在洛川怀中那昏迷的银发少女身上。
贪婪、不甘、暴怒、屈辱......疯狂交织。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血。
强行出手？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不仅占不到一点儿便宜，还可能会跟魔管局和教育部彻底撕破脸。
异管局还没有做好跟他们彻底撕破脸的准备，到时候帝都方面怪罪下来，自己可不好受。
“......好......很好！”半晌，李明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嘶哑如砂纸摩擦。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副扭曲碎裂的金丝眼镜，镜片布满蛛网裂痕。
他试图把碎裂的眼镜架回鼻梁，金属腿却“咔嚓”一声折断，镜片彻底掉落，只剩一个空框挂在耳上。
“妈的！”
不再看任何人，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火焰纹路在阴影中一闪而逝，像一条被拔了牙的蛇，留下灼热的愤怒与不甘。
“哼！”一声冰冷的鼻音是他最后的回应，身影消失在狼藉的走廊尽头。
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远去。
校长室内，压力骤松。
陈成诚紧绷的身体微晃，内腑伤势翻涌。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嘴角再次渗出的血迹。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抱着夜溪的洛川。
洛川低着头，所有心神都系在怀中昏迷的身影上。
虽然姜轻雪说的“无大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缓解了一点，但夜溪身体传来的冰冷依旧揪紧了他的心。
陈成诚看着洛川紧绷的下颌和眼中的忧虑，再看向夜溪苍白昏迷的脸，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压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声音沙哑疲惫：“洛川同学......”
洛川闻声，缓缓抬头。
陈成诚对上那目光，后面的话哽住了。沉默几秒，所有情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干涩却无比真诚的话：“......对不住了。”
为未能阻止李明远，为幻知鸟引发的意外灾难，为导致夜溪的昏迷，也为他们的调查给洛川和夜溪带来的压力。
洛川看着陈成诚眼中军人特有的沉重歉意，看着他嘴角的血迹。他抱着夜溪的手臂紧了紧，嘴唇微动，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声音低沉：“陈队长，不怪你。”
陈成诚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夜溪，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卸下重担。
他挺直疼痛的脊背，声音恢复沉稳，带着疲惫和果断：“今日的调查......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好好休息......”
他的目光转向楚先群和姜轻雪：“楚校长，姜老师，后续事宜，魔管局会按流程正式沟通。当务之急，是确保夜溪同学能尽快恢复。”
“嗯。”楚先群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落在夜溪身上，“洛川同学。”
“是，校长。”洛川立刻应道。
“带夜溪同学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吧。”楚先群又看向一旁的姜轻雪，“姜老师，你是他们的班主任，你陪同过去，跟校医解释一下原因，让校医照看好他们，顺便给洛川同学做一下身体检查。”
“明白，校长。”姜轻雪立刻应道，快步走到洛川身边。
洛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夜溪横抱起来。她的身体冰冷轻飘。他抱着她，转身迅速地朝门外走去。
姜轻雪紧随其后，清冷的身影如同守护屏障。
陈成诚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恢复原状却残留焦糊气息的办公室，重重揉了揉眉心，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刚硬而疲惫。
校长室的门，在洛川抱着夜溪离开后，被姜轻雪轻轻带上。
楚先群独自立于窗前，深蓝光晕早已隐去。
窗外江城晨景如常，仿佛刚才的湮灭风暴只是幻影。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看着外面偶尔路过的几个学生（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指尖摩挲着红木窗框，眉头微锁。
刚才校长室发生的爆炸......外面没有一点儿察觉吗......？
洛川身上的未知异能......红色眼眸（他也捕捉到了夜溪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启灵台上发生的事情......
李明远......还有外面藏着的几个城管局人员......
江城这潭深水，已被彻底搅动。
水面之下，蛰伏的暗影，恐将倾巢而出。
无声叹息。
苍老眼眸深处，忧虑如沉渊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