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鬼才的“阳谋”,迁都之议再起
开篇钩子:天光尚灰,旗上的“安”字先被风扶正,像有人在灰烬上立起一根日晷——从这一刻起,时辰为“人”而走,而不是为“城”而留。
宗庙东阶三口大锅重新点火,白气一层层叠上去。荀彧把昨夜誊清的“女人与孩子名册”放在案上,最上面的“先老后少”四字被他再描了一遍,笔锋收得很稳。许褚巡桥,灰层压实,桥头加了一截木楔,踩上去不再虚。鸩站在旗影里,把北坊口的风向画在竹签上,又在竹签旁添了一行极细的字:“第三次。”
郭嘉从火边掠过。手腕上的细弦没有响,他却能感觉到它贴着脉轻轻起伏。昨夜“天道之音”按住了第二处角,边缘少了一层锋,他便用“慢”把那一层换回来一点——慢看队列,慢看旗影,慢看太常使交来的祀仪草案。他知道,“慢”不是拖延,而是不让“术”抢到“人”的前头。
太学生们高举“祀告”,站到石级上,开口便是“以安为先,以活为重”。他们的嗓子仍有抖,却越念越稳。念到“先老后少”时,旗恰在风口沉下一寸,像把四个字压在城的心口,让它跟着呼吸。
“文若。”郭嘉看向荀彧,“把‘迁祀初仪’的第二版拿来。”
荀彧递上。郭嘉翻开,目光在几行之间缓缓移动。他把第三条“先老后少之牌,移行不落”后面加了两个字:“加宽”。又把第五条“过桥不止步,桥尽不回头”后写:“旗在前,人居中,车在后。神不在车,在序。”
荀彧点头,未多言。
程昱在阴影里现身,眼神如一把干燥的箭:“军师,袁人昨夜又放了三骑白斗篷,探旗观粥。半晌功夫,路上多了三处‘有毒’的耳风。今日若再起,军法是否预置?”
“预置。”郭嘉淡声,“但先给‘法’三个台阶:第一犯,杖十,示众;第二犯,笞二十,记名;第三犯,斩。——记名的纸,要钉在旗下,写大字,写给不识字的人看。”
程昱眉峰一挑,似笑非笑:“你这不是‘术’,是‘阳谋’。”
“正是。”郭嘉抬眼,“今日开始,我只用阳谋。”
“为何?”程昱问。他惯于在阴影里取直,不怕血,不避恶名。他问这句不是不解,而是好奇——明明可以更快,为什么要更慢?
“因为‘快’会赢一次,‘明’才能赢到底。”郭嘉道,“洛阳是灰,灰要用水压,而不是再添一把火。我们要让所有人‘看见’,让他们自己把脚站在‘先’与‘后’之间,再由他们的脚把我们的旗抬走。阴谋要人盲,阳谋要人明。我今日要明。”
程昱沉默一瞬,点头:“明白。”
“第三次。”鸩低声提醒,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北坊口,“风向到位。”
“让他喊。”郭嘉没有侧头,“等他第三句喊完,给他一碗温水,润嗓,说清他是谁,为什么喊。然后,行法。”
许褚“嗯”了一声,转身去布置。他不问“为什么要温水”。他知道主公喜欢把矛盾摆在光里,让它在光里自己投下影子,再用“法”去剔掉影子上多余的边。
午时前,太常使带两名伶官来。伶官抱着洗净的铜盆与断磬,神色恭谨。太常使拱手:“军师,‘迁祀初议’草成三折:今日‘请安’,明日‘告社’,后日‘移位’。礼当合,愿请军师定字。”
“定。”郭嘉点头,“‘请安’只一声,不奏雅颂;‘告社’先人后神,太学生读,不用老臣哭;‘移位’立旗在前,‘安’字行首,不设鸾驾,不设金鼓,鸣磬三,止于桥头,城门外不回头。”
太常使沉吟片刻,眼圈微红,躬身:“谨遵。”
他走后,曹操从侧门过来,披风尚带灰烬气。他站在旗下,看着人流安静地进退,开口一句:“子远。”
郭嘉拱手:“主公。”
曹操目光深处有一线光:“迁都之议,今日再起,如何?”
郭嘉回视那面写着“安”的旗:“以阳谋起,以礼法牵,以人心稳。——今日我不再向主公递‘密策’,我要把‘策’写在旗上,写在粥棚,写在桥面。让反对者自己站在阳光里与这三样东西较劲。”
曹操笑了一笑,笑意收敛:“讲。”
郭嘉抬手,指向城的三个方向:“我有‘三明三问三示’。”
“先‘三明’。”他一字一字,稳而清,“明路:以许都为‘生门’,三日后启驾;明礼:宗庙既毁,礼不灭,迁祀三折行于众前;明责:‘先老后少’,‘昼取机,夜取危’,谁出线,谁担责。”
“再‘三问’。”他的目光扫过荀彧、程昱与许褚,又扫向太常使身后那群紧张却亮着眼的太学生,“问天下诸侯:谁愿护送天子东行?问百官:谁愿为‘先老后少’立榜签名?问士民:谁愿在桥头把碗递给更老的人?——答了,就随队走;不答,就留在灰里。”
“末‘三示’。”他抬手指向旗、桥、粥棚,“示旗:‘安’字行首,所至之处即为礼场;示桥:木梁加宽,‘先后’两字不离脚下;示粥:粥棚随队,迁都不是‘弃民’,是‘带民’。”
荀彧听完,轻轻吐出一口气:“以阳谋立局,逼人于明处,反对者要么诬‘安’为诈,要么说‘先后’无礼,要么说‘粥’是戏——三者皆不敢说。说了,便逆人心。”
曹操沉沉点首,神色一寸寸冷下来:“好。——那袁?”
郭嘉目光如刀锋上的极细线:“请他进来,在旗下问他三个问题。第一,‘先老后少’可否?第二,‘昼取机,夜取危’可否?第三,‘祀告先人后神’可否?三问里,他拒任何一问,他便‘不为人’。他若三个都称是,迁都自成。他若模糊,我便请他在粥棚前吃一碗粥,再回答。”
曹操笑意更淡:“阳谋杀人,不见血。”
“阳谋不是杀人。”郭嘉摇头,“是杀‘伪装’。谁的伪装厚,谁就先死。”
鸩在侧影里看了他一眼。她记得昨夜偏殿里的那一句“被看穿的伪装”。她知道主公此刻把自己的半张脸也推到了光里,只留了最低限的“冷”给接下来要做的事。
鼓声自北坊口叩来一记。不是军鼓,是木杖敲盆的“律”。女子未至,伶官先按“水”“磬”。第二声未落,喊声起。
“军粮——有毒——!”
嗓子哑而尖,断断续续,像一块被火烫过的布硬撑起来。人群一歪,最容易起火的那条缝露出一角。许褚一步迈出,未拔刀。他站在喊声处,伸手接过那人的碗,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淡淡一句:“不毒。”说完把碗还给那人,指着旗下的牌:“第二犯,笞二十,记名。”
司吏当众念名。念完再让那人自己念。那人嗓子哑,念“老”字时吞了口唾沫,眼角微湿。荀彧示意医官上药,叫人扶他坐下再念。人群里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收了一点。女子此时方至东阶,焦尾横膝,只一按,安魂第二节尾声缝上。她不多弹,合指而起。
“第三次留到明日。”郭嘉低声道,“让所有人用一夜时间记住‘两次’。”
“记忆,是阳谋的第二柄刀。”程昱淡淡一笑,“你把刀先放在他手上,让他自己拿着第三次来。”
“是让‘法’拿着。”郭嘉道,“明日斩,斩给‘法’看。”
午后,袁人的三骑白斗篷入城。先被带去看旗,再被带去看粥棚,最后沿桥走过来。他们看见“先老后少”的牌子移动着同行,看见太学生站在石级上读“祀告”,嗓音不再抖,句子越念越硬。首骑摘了斗篷,捧出半边玉印,火痕仍在。
“奉请——”他刚开口,郭嘉抬手,温声而不松:“三问在前。”
首骑一怔,看向旗,看向粥,看向桥。桥下风从北吹来,旗影不摇。他别无他选:“可。”
“可”字落地,城里某处像松了一口很长的气。齐整的呼吸,把火吹旺了一分。鸩抬眼,瞧见偏殿的窗下一闪微光,知道女子又在“听”。她没有现身,只把那口看不见的井口边的横木坐了一坐,试了试承重。
曹操在旁静看。等袁人退去,他才问:“子远,这阳谋如何结?”
“用‘礼’封,用‘法’钉,用‘民’压。”郭嘉道,“礼,是三折祀仪;法,是三犯三等;民,是‘先后’与粥棚同行。三者叠起,迁都之议自起,不用我们再推。”
“你为他人留了台阶。”曹操盯着他,“也给自己留了刀。”
“刀在‘明’里,台阶也在‘明’里。”郭嘉声音很轻,“我们以后要打的仗,不止是城与城的仗,还有‘明’与‘暗’的仗。今天起,用‘明’把‘暗’逼出来。”
“若有人仍在暗里出手呢?”程昱问。
“那便把‘明’再多一寸。”郭嘉把名册合上,“让他无处可藏。”
黄昏时分,太常使带太学生依仪行“告社”。女子只弹一记“请”,把位让给“人”。人群看着,很多人第一次看见“礼”不是在殿里,而在自己脚下。有人忽然把手里捏了一天的石头丢回地上,发出一个干净的声。那声很轻,却像在城的某处按下了一个开关。
夜幕降临第一层,荀彧把“迁都告示”初稿呈上。纸张粗,墨色沉,十条不虚夸,不铺陈:
其一:三日后启驾,以许都为新宫;
其二:“安”字为旗,所至之处,杀掠者斩;
其三:三处粥棚随队,妇孺优先;
其四:先迁祀后迁驾,神位不空;
其五:昼取机,夜取危,夜静不乱;
其六:诸军过桥不止步,桥尽不回头;
其七:旧官存录,民籍不散;
其八:行中立双榜,功过当日公示;
其九:医官随队,疫者隔安;
其十:敢假旗号行扰者,依三犯之法从严。
郭嘉看完,只添一笔:“凡榜,字要大,让‘人’看得见;‘神’不识字。”
荀彧会意,笑意浅而暖:“今夜我就让太学生刻板。”
“让他们先吃饱。”郭嘉道,“饱了,手不抖。”
这一句极朴素,却让荀彧心头一热。他记得郭嘉昨夜说过的“今日,不用那么冷”。他忽然觉得,今日他果然不那么冷了。
夜更深。鸩回报:“北坊口之人,明日辰时第三次。嗓子已被温水润开,声会比今日更亮。”
“很好。”郭嘉起身,“叫他来。——许将军,斩台在旗前设,不遮帷,斩后不悬首,尸归家,法帖钉下,太学生读‘三犯’。杀罪,不杀人。”
许褚躬身领命。程昱斜倚柱下,笑而不语。他喜欢这种“明里行法”。明里杀罪,暗里便少一分血腥。把血交给“法”,把名交给“旗”。
曹操散会前最后一句话,落得极稳:“子远,你写的这面‘安’字,明日要挑得更高。让天下都看见。”
“是。”郭嘉应。
他出殿门,偏殿的光还亮着。蔡文姬在案前抄“残卷单”,门子“守”与“记”轮换看门。她没有抬头,只在纸角空白处写了两个字,字极轻:“再起。”
“再起?”郭嘉立在门槛外,轻声。
她把笔放下,抬眼望他:“迁都之议,再起在‘明’里。明里要价最重。我弹‘安魂’第三节,不为你,为‘价’。”
“我明白。”郭嘉点头,“明日,第三节在旗下。”
“还有一件。”她看他的手腕,“第三角按在明日‘启驾’前。我会按轻一点。你要慢。”
“慢。”他应。
“再有一件。”她顿了顿,“明日你要借‘天’之名行‘人’之事。我不反对。可你记得,‘天’不在上头,在人心里。旗挑得再高,也不要遮了人的眼睛。”
“记。”他说。他知道这句在敲他,不是敲旗。阳谋的锋利,在于它把光拿来当刀,他不能让刀的亮刺到行人的眼。
他离开偏殿,走到火边。粥棚前,那个缺门牙的孩子把碗洗得发光。背半截门板的汉子把门板靠好,替孩子系了一下散了的腰绳。风从西来,旗影在地面拉成一条直线,像一支指向东方的箭。
夜深第二层,城门外的路上,袁人的三骑再次停下。首骑回望城内,旗、桥、粥棚三样,皆在风里稳。医者握着马缰,低声道:“今日里病人的脉顺了些。”首骑不说话,只把半边玉印藏回怀里。他知道,明日再谈“留都”,话要比今天更难说出口——因为光太亮,谎言不耐晒。
更深时分,荀彧带两名太学生把第一块“迁都告示”钉上。墨未干,风一吹,纸响,像给城里又添了几根骨头。许褚在旁看了一眼,只说:“写大了,好。”太学生不好意思地笑,墨渍在手背上晕开,像一朵墨花。
郭嘉回望旗与火,细弦在手腕里轻轻一响。这一响不是“警”,是“记”。他知道,明日辰时,“第三次”要在旗下结束;午时,“安魂”第三节要在队前始;日暮前,“告社”要收尾;夜半,“启驾”之备要齐。每一件都不隐。每一件都要在光里做。
他对自己说了一句极轻的话:“今日,把刀放在光里。明日,把人放在桥上。”
段尾钩子:天边第一颗星在灰里亮起,像从井口反上的一粒光。北坊口的那人正端着温水试嗓;偏殿里,焦尾的第三节只弹了一个“起”字便停;城墙外,东去的路风正顺。第三次呼喊、第三节安魂、第三折迁祀与一面要挑得更高的“安”字,正一件件排成行——“迁都之议”,在阳光里,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