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时分,睚眦才回到灵阙。
九昱早已站在灵睚阁门口等着自己,面带笑容。
九昱见睚眦走来,抱着一个盒子走上前。
九昱把盒子放在睚眦手上,将盒盖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件长袍。
睚眦眼中满是疑惑。
九昱:“马上便是到上元节了。我知道,北都有一个传统,每逢上元节,妻子便要为夫君亲手缝制长袍。之前总是你为我做这做那,也不让我感谢你,这个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自打自己出生以来,除了阿母阿蛮以外,还未曾有过其他女子为自己缝制衣袍。
睚眦一怔,看着衣袍。
九昱:“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缝制衣袍,我的手艺,你别笑话。”
九昱拿出长袍在睚眦身上比划着:“看上去长短、大小都很合适呢。你,会喜欢吗?”
睚眦看着九昱,这突如其来的衣袍,从天而降的关心,让睚眦心中那些烦恼和悲伤瞬间不知去向。
心里那扇紧紧闭合的城门,已经不知第几次对她开了后门,任九昱一路长驱直入。
他刚想开口,却见狻猊正巧路过灵睚阁。
嘲风:“你如此偏袒九昱,势必会引来狻猊的嫉妒。你是不知,女子心中的嫉妒,有多可怕啊!”
睚眦看着眼前的茶盏:“我没有想到这些…”
嘲风:“女子一旦有了嫉妒心就会不管不顾,刀剑里藏凶,人心又何尝不是呢。”
睚眦眉头紧皱。
嘲风:“人与人之间,无论何种关系,都是远些安全。”
睚眦看着嘲风,若有所思。
或许嘲风说得对,人与人之间,无论何种关系,都应该远些安全。
睚眦看着九昱手中的衣袍。
九昱期盼地看着睚眦:“你,会喜欢吗?”
睚眦脸色一沉:“我不喜欢,你做的衣袍和你,我都不喜欢。”
连狻猊都没有想到,睚眦会这么说。
九昱和狻猊都愣住了。
九昱:“你说什么?”
睚眦:“自从你嫁入灵阙之后,总是在找麻烦,而我,不喜欢麻烦。”
九昱忽然拉住睚眦的手臂:“你昨日不是还说…”
睚眦厌恶地一挥手,九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跌落在地。
睚眦:“你走吧。”
九昱:“什么意思?”
睚眦:“意思就是…”
睚眦抬起头,目光如冰锥,一字一字地说着:“我们,和离吧!”
说完,睚眦把身上的结发荷包拽掉,厌恶地一挥手,结发荷包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跌落在地。
睚眦头也不回地离去,漆黑眼底意味不明。
此时此刻,他对九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但愿离去是幸,但愿永不归来。
九昱一直怔怔地站在院中,看着已经被撕裂的结发荷包,心跳如锤头击砸,现在都还未平息。
“我们,和离吧!”
睚眦的这句话就如刀从对面来,插在九昱心口那么深,连血都不让它有缝隙往外流。
九昱回到西厢房,收拾着东西。
大黄推门而入:“姑娘,好消息…”
见九昱不声不响,大黄奇怪:“姑娘,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九昱:“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咱们要离开灵阙了。”
大黄一脸不解:“为何?”
九昱:“睚眦与我…要和离了。”
大黄一脸诧异:“什么!怎么如此突然?”
九昱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样,只是说着:“咱们要搬回归苑了。”
大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归苑,刚刚被别人买走了…”
九昱接过手中的银票,神色低沉:“看来是没有回头路了。”
大黄:“要不,我…我这便去找禺强爷,看能不能再买回来。”
九昱:“罢了,这银票交给禺强去吧,让他尽快建造苍冥村。”
大黄:“那咱们…住哪?”
“当然是继续住在灵阙!”说话间,负熙进入厢房。
九昱抬头看着负熙。
负熙:“九昱,我都听说了。你不用担心,虽然你与睚眦即将和离,但你是灵阙的七姑娘,就安安心心住在灵阙。”
负熙灼灼目光看着九昱,九昱躲避着负熙的目光。
九昱:“这…总归还是不太好。”
负熙还未开口,狻猊和睚眦路过院口,听到了这些。
狻猊:“我也觉得不太好。”
负熙和九昱抬头。
九昱看着睚眦,但睚眦的目光丝毫不在自己的身上。
负熙:“睚眦,怎么说九昱也是灵阙七姑娘,就算与你和离了,也可以继续住在灵阙,不是吗?”
睚眦面不改色:“可我不想看见她。”
听到这句话,狻猊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九昱看着睚眦,她快忘记,无情也是他的一部分。
负熙还想再说话。
九昱直接:“大黄,带着我的包袱,咱们走。”
大黄:“啊?”
九昱瞪着大黄,大黄赶紧拎着包袱:“是。姑娘。”
说完,九昱和大黄便离开了灵阙。
“九昱…九昱…”负熙一直将九昱追到灵阙门口:“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住?”
九昱:“我与金楼的云影姑娘甚是投缘,这几日便先去金楼住几日。”
负熙:“那种地方,不方便吧?”
九昱:“如今的金楼乃是茶肆,不似之前。”
负熙:“九昱,要不我找间客栈给你…”
九昱:“谢四爷了,但…”
九昱摇摇头,随后转身要走。
负熙:“九昱…”
九昱:“四爷,今日九昱有些不舒服,有什么话咱们改日再聊吧。”
说完,九昱便上了马车。
负熙只能站在灵阙门口,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马车绕到金楼门口,大黄正要停下,九昱却说:“随便找家客栈先住下吧。”
大黄一愣:“姑娘,您不是说要去金楼住一段时日吗?”
九昱:“我不想让云影为我担心。”
大黄:“那…”
九昱看着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就那家吧,我看挺好。”
大黄只能服从命令,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待大黄都安排好之后,他带着九昱来到房门口。
大黄:“姑娘,我让店家安排了热水,一会您泡个热水澡再歇息吧。”
九昱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累了。”
说完,九昱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客房,将门紧紧关上。
大黄是知道九昱的,她很少有如此沉默的时候,看来此番受的打击不小。
此刻,她只想安静疗伤。
大黄也不再勉强,只得微微叹气,离开了九昱的房间。
和九昱一样,一夜未眠的人,还有睚眦。
一整晚,他都在辗转反侧,几次起身又几次睡下。
没多久,他将门打开,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的院中,反复地寻找着,口中还在自言自语:“我分明记得是甩在了此处。”
睚眦借着月光,捣鼓了一会后,终于眼前一亮。
他赶紧跑过去,捡起装着结发的荷包,看着上面已经断开的金线,眉头紧皱,随后他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将荷包紧紧握在手中。
他思忖了一会,悄声离开了灵阙。
月色下,睚眦攀上了一棵树,他坐在树上。
他见九昱窗棂未关,虚掩着,一掌宽的缝透出里头的光。
大概是太安静的环境,容易让人心生慈悲和垂怜。
透过窗棂,他看着翻来覆去的九昱,她的伤心欲绝那样真实,每一次的辗转都像烧滚的水,落在睚眦的心上。
睚眦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最终消失在黑夜。
一大早,大黄就来敲开了九昱的房门。
九昱依旧是有气无力。
大黄:“姑娘,咱们快收拾东西,回家了。”
九昱:“回家?”
大黄边收拾东西边说着:“一大早,禺强爷便来找我了,归苑的房契拿回来了!”
一时间,九昱没有反应过来:“那苍冥村呢?”
大黄:“建设苍冥村的钱都已经到位,不过,不需要卖掉归苑了。”
九昱:“什么意思?”
大黄挠着头:“禺强爷也没说清楚,就说让姑娘您先搬回归苑去住,其他事情,回头他来与您细说。”
九昱:“他怎么知道我搬离灵阙的?”
大黄一愣:“对啊,他怎么知道的?”
大黄将包袱背在身上:“姑娘,别管这么多了,今儿上元节,咱总不能在这客栈寒寒酸酸地过吧?”
九昱:“今儿都是上元节了?”
大黄一把挽起九昱:“快走吧,姑娘,咱回家!”
九昱已经许久未回归苑了,待大黄推开大门,九昱才发现,这里应该是昨晚有人特意布置过。
平安灯都已经挂起。
九昱看着大黄。
大黄:“禺强爷,这么细心啊,都给咱们安排好了。”
九昱:“回头你做些点心,感谢一下禺强。”
大黄假装抽自己嘴巴:“怪我这多嘴,活该我得自己干活。”
冰雪初融,春寒料峭。
上元节是神崆国的重要节日之一。
到了晚上,北都城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平安灯。
幽目河道里划旱船,市集上,耍龙灯、踩高跷,半空中放烟花、福球。
百戏喧闹,乐舞欢乐。
百姓们欢天喜地穿梭在街道上。
戌时三刻,狻猊以公主的身份,与睚眦站上城墙,柳博文等群臣站在左右。
百姓们站在城楼下,跟公主打着招呼,狻猊面带笑意,回应着百姓们。
睚眦的红宝石戒指忽然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四处环看。
狻猊看向睚眦:“怎么了?”
睚眦摩挲着戒指,轻轻摇头。
王城上方挂着一个球体,旁边放着很多弓箭。
百姓甲:“也不知道今年的福球谁能射中?”
百姓乙:“哎哎,有人上咯。”
几位小爷先后射箭,均没有打中福球。
负熙和九昱也被挤到人群之前。
九昱好奇地看着福球:“这是什么活动?”
负熙耐心解释着:“射福球,这是神崆国上元节的传统。”
九昱:“去年来北都之时,也是上元节前后,只是那时候也没出门逛逛,没想到竟如此热闹。”
负熙:“你箭术好,要不要试试?”
九昱抬头看着城楼,却看到了站在狻猊身边的睚眦,她情绪低落,摇摇头。
百姓甲:“凡射中者,可得白银十两呢。”
负熙拿着弓箭,放在九昱手上:“既然答应我出来玩,可要开心点哦。”
看着负熙,九昱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百姓乙:“有人要射了!”
周围人都看着九昱起哄,九昱只能拿起了弓箭。
狻猊一眼便看到了拉弓射箭的九昱,她一脸不快:“怎么是她?”
林公公吊着嗓子喊着:“射箭者注意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凡射中者,可得白银十两。”
九昱看了看手中的箭,又看了看远处的福球,她灵机一动,直接取出三支箭。
九昱嘴角一笑:“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可没人说一次只能射一支箭啊。”
负熙点着头:“说得没错!”
官兵也被这道理怼得无法反驳。
九昱将三支箭架在弓上,双目盯着福球。
睚眦也紧紧盯着九昱。
九昱拉弓,三箭齐发,同时直击福球中心。
“碰”的一声,福球被射中,千万彩球飘至夜空。
负熙忍不住称赞一句:“好箭法!”
睚眦嘴角一抹笑意,但很快便消失了。
老百姓们纷纷叫好:“好!好!”
狻猊虽然生气,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天佑我神崆国福满天下!”
睚眦作为驸马,也对百姓说道:“凛冬即将离去,随后雪融草青,相信一定有新的相逢将温暖延续。”
睚眦说话的时候,眼神朝着九昱方向看了看。
睚眦:“祝君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