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婆的吟唱声古老而苍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与寨子下方尸傀的嘶吼、兵刃的交击、以及笛飞声刀锋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而惨烈的画卷。
她手中蛇头拐杖顶端的猩红宝石光芒愈盛,仿佛汲取了她全部的精气神,那干瘪的身躯微微颤抖,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随着她的吟唱,一股阴冷、浩瀚却带着勃勃生机的奇异力量,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力量拂过浴血奋战的白苗寨战士,他们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精神为之一振;拂过那些眼神空洞、动作僵硬的寨民“眼睛”,他们麻木的脸上竟隐隐出现一丝挣扎的痛苦;而当这股力量触及那些疯狂扑杀的尸傀时——
“嗷——!”
冲在最前方的几具尸傀猛地发出凄厉的惨嚎,它们青黑色的皮肤上竟如同被灼烧般冒出阵阵黑烟,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互相撕咬起来!那力量仿佛能扰乱操控它们的核心,激发其体内残存的本能凶性!
后方操控尸傀的黑蛊师们脸色大变,手中骨铃皮鼓摇得震天响,试图重新稳住阵脚,但在那股古老秘法的干扰下,效果大打折扣。
趁此机会,笛飞声刀势再涨!他不再固守原地,身形如鬼魅般突入尸傀群中,刀光过处,如同砍瓜切菜,精准地收割着那些失控的尸傀,并直逼后方那几名面露惊骇的黑蛊师!
“撤!快撤!”为首那名紧盯阿沅的蛊师见势不妙,厉声高呼,自己率先向寨外迷雾中退去。
其余黑蛊师见状,也再无战意,纷纷驱使着尚能控制的尸傀断后,狼狈不堪地逃入了浓雾之中。
笛飞声并未深追,他收刀而立,冷眼看着那些残存的尸傀在失去操控后,要么茫然呆立,要么互相啃噬直至倒下,最终化为真正的死物。隘口前,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白苗寨的战士们劫后余生,纷纷脱力地坐倒在地,望着满地同族与敌人的残肢断臂,发出压抑的哭泣和喘息。
桑婆的吟唱戛然而止,她身体一晃,若非身旁头人及时扶住,几乎软倒在地。她脸色灰败,气息急促,显然施展那秘法对她消耗极大。她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暂时被击退了。
……
寨子中心,桑婆居住的那座高大竹楼内。
李莲花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竹榻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白,呼吸微弱。乌素正用清水小心擦拭着他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看着他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乌黑肿胀,眼中满是忧虑与自责。
阿沅跪坐在榻边,小手紧紧握着李莲花冰凉的手指,小脸上泪痕未干,大眼睛红肿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莲花,生怕一闭眼,她的李叔叔就会消失。
笛飞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昏迷的李莲花。他周身煞气已敛,但眉宇间那丝冷意却未曾散去。方才一战,他虽未尽全力,但也清楚,若非桑婆那奇异的秘法干扰,单凭他一人,想要在护住李莲花和阿沅的前提下全歼来敌,也需费一番手脚。这南疆之地,果然诡谲难测。
桑婆在喝下一碗浓黑的药汁后,气息稍稍平复,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来到竹榻前。她先看了看李莲花的状况,枯瘦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片刻后,眉头紧紧锁起。
“内力枯竭,经脉受损,更麻烦的是这毒……”她摇了摇头,“毒性阴寒刁钻,已侵入心脉,若非他体内似有另一股奇异力量护住最后一丝生机,只怕早已……唉。”
乌素急声道:“巫祝可能救他?”
桑婆沉吟片刻,道:“老身可先用金针与草药,暂时稳住他的伤势,压制毒性蔓延。但若要根除……需得以至阳至刚之物为主药,辅以南疆特有的几味灵草,炼制‘赤阳融雪丹’。其中一味主药‘赤炎灵蜥胆’,唯有黑蛊寨禁地方有。”
又是黑蛊寨!
乌素眼神一寒。
桑婆的目光转向紧紧依偎着李莲花的阿沅,那双鬼火般的眼睛里,复杂的神色再次浮现。她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阿沅的头发,阿沅却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更紧地靠向昏迷的李莲花。
桑婆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叹了口气。
“现在,可以告诉老身,你们与这‘圣婴’,究竟是何关系了吧?”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乌素和笛飞声,“黑蛊寨此次大举来犯,目标明确,就是为了她。”
乌素与笛飞声对视一眼。笛飞声依旧沉默,显然不打算开口。乌素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隐瞒已无意义,便将如何收养阿沅,元宝山庄的变故,阿沅身上被种下异香标记,以及一路被追杀至此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李莲花真实身份和罗刹鼎残图的具体细节。
桑婆静静听着,脸色变幻不定,当听到“罗刹鼎”和那所谓的“圣主”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与……怨恨?
“果然……是他们!”桑婆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黑蛊寨,早已背离了祖神的教诲,投靠了那尊邪鼎,成为了‘圣主’的爪牙!”
她看向阿沅,眼神变得复杂难明,有怜悯,有痛惜,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你们口中的‘圣主’,并非虚无缥缈的存在。它与罗刹鼎一体同源,是寄宿于鼎中的邪恶意志,渴望降临世间,需要一具完美契合的‘容器’……或者说,‘圣婴’。”桑婆的声音低沉而肃穆,“这‘圣婴’,并非天生,而是需要以特殊命格、纯净魂魄的稚子为胚,辅以秘药异香常年浸润,待其体内生机与那邪鼎之力达成某种平衡,便可成为‘圣主’降临的躯壳!”
乌素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们盯上阿沅,是因为她的命格和魂魄符合要求?元宝山庄的异香,就是为了‘浸润’她?”
“恐怕正是如此。”桑婆点头,“老身观这孩子气息,虽被异香标记,但灵台尚有一丝清明未泯,想必是浸润时日尚短,或者……她自身的意志远比常人坚韧。但时间不多了,一旦平衡达成,或被强行掳至罗刹鼎前,她的意识将被彻底吞噬,成为行尸走肉,沦为邪魔的傀儡!”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乌素和笛飞声的心头。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笛飞声,看向阿沅的目光也微微动容。
“必须阻止他们!”乌素斩钉截铁道。
“没错。”桑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黑蛊寨与我白苗寨世代为敌,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资源和领地,更深层的原因,便是因为我们坚守祖训,反对他们供奉邪鼎,行此伤天害理之事!如今,他们寻得‘圣婴’,邪鼎之力恐怕将大增,届时,整个南疆,乃至天下,都将面临一场浩劫!”
她看向昏迷的李莲花,又看了看笛飞声:“这位公子伤势极重,需要‘赤炎灵蜥胆’。而阻止黑蛊寨和那邪鼎,也势在必行。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如何合作?”笛飞声终于开口,声音冷冽。
桑婆沉声道:“老身可尽力稳住李公子的伤势,并派人搜集炼制‘赤阳融雪丹’的其他辅药。而你们,需助我寨,潜入黑蛊寨禁地,夺取‘赤炎灵蜥胆’,并……伺机破坏他们的计划,最好能毁掉那尊罗刹鼎!”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笛飞声:“黑蛊寨禁地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更有高手坐镇。这位公子武功盖世,或可一试。但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你们……可愿?”
竹楼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阿沅压抑的抽泣声和李莲花微弱的呼吸声。
笛飞声的目光落在李莲花苍白如纸的脸上,又看了看紧紧依偎着他的阿沅,最后迎上桑婆那带着期盼与决然的目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
“何时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