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笼罩着圣地玛丽乔亚的命名天幕,已持续了整整七日。
七日间,太阳与月亮失去了颜色,唯有那条由亿万名字组成的璀璨星河,在盘古城上空缓缓流淌,日夜不息。
对于地上的平民而言,抬头仰望,便有机会在光幕中寻见自己失落的祖先之名,那是一种寻回根源的神圣与庄严。
而对于天龙人,这片天幕则是最恶毒的诅咒。
每当他们闭上双眼,梦境中便有无数冰冷的冤魂,一遍又一遍,用最清晰的语调,呼唤着他们那早已被神化光环所掩盖的、带着罪恶烙印的全名。
第七日午后,盘古城的一座偏殿内,一名年仅五岁、血统高贵的天龙人孩童,正指着天空光幕中一个飞速划过的名字,用稚嫩的声音向他的仆人炫耀:“看!那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叫……洛克斯!”
轰——!
“洛克斯”三字出口的瞬间,整座华丽的宫殿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共振。
孩童脚下那块由百年古木铺就的地板,内部一道被尘封的记忆闸门,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一股远比霸王色更加古老、更加蛮横的意志,如沉睡的巨兽,在圣地的地基之下,微微翻了个身。
地宫深处,五老星紧急召开的神议,尚未开始便被迫中断。
并非他们不想,而是整座议事厅的安保系统,在检测到外界数以亿计的“集体见闻色暴走”后,错误地将其判定为最高级别的精神污染攻击,自动锁死了所有出口。
五位立于世界权力顶点的存在,被他们自己创造的规则,困在了这间密室里。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一句夹杂着恐惧与嘲讽的流言,在全世界的地下情报网络中疯传开来:“神不敢开会了,因为他们害怕听见自己的真名。”
当神只被困于铁笼,凡人的火焰便得以燎原。
伟大航路某片未知海域,海底一万米,一座活跃的火山口旁,“蹈影号”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艾琳站在舰桥,湛蓝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窗外沸腾的岩浆,那是她为这艘功勋卓着的战舰,选择的最后归宿。
“舰长,所有能源已转移至记忆胶囊推进装置,‘蹈影号’将在三十秒后彻底沉没。”
艾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控制台,像是告别一位无言的战友。
她耗尽了这艘船的最后一丝能源,并非为了逃亡,而是为了点燃一场更绚烂的烟火。
“再见了,我的船。”
她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蹈影号”的残骸,如一头巨鲸,义无反顾地沉入火山口的赤红心脏。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瞬间的死寂。
下一秒,一股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猛然喷发!
三百枚被提前埋设在舰体各处的记忆胶囊,随着那冲天而起的岩浆柱,撕裂万米深海,冲破海面,在高空中轰然炸裂!
那里面承载的,正是迈克唤醒的那百万亡魂的名字!
一场浩大的、赤红色的“血雨”,就此降临。
雨滴落在来往商船的甲板上,在风帆上,在岛屿的屋檐上,甚至直接落在人们的皮肤上,皆会留下一个转瞬即逝、却又清晰无比的铭文。
更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某些因常年劳作或精神压抑,从未能觉醒见闻色的普通人,在淋到这场赤雨的刹那,脑海中竟短暂地闪现出未来的片段——他们“看”到自己站在家人面前,勇敢地喊出了那个被遗忘的名字,而家人的脸上,露出了含泪的笑容。
新世界,海军G-1支部。
一名cp9的年轻特工在接到“全面清洗血雨影响”的命令后,沉默地放下了电话虫。
他走到基地的白墙前,用指甲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了一行字。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毅然走入了茫茫夜色。
墙上,那行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我叫林七,我选择记住。”
红土大陆东岸,那片由亡魂名字构成的骨质碑林,迎来了新的审判者。
一具经过紧急改造、代号为“审判者x”的和平主义者残骸,被重新激活。
它的目标不再是摧毁碑林,而是作为发射平台,向玛丽乔亚上空的命名天幕,发射一枚足以瞬间抹除一切命名波动的“去名脉冲弹”。
“发射程序启动,十,九,八……”
平流层之上,闭目悬浮的迈克·J·布莱恩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他仅仅是右足的脚尖,对着下方的虚空,轻轻一点。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细微至极的命名波纹,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大气层与地壳,精准地抵达了发射井的最深处。
“三,二,一,发射!”
脉冲弹离开发射架的瞬间,内部积蓄的庞大能量,竟没有向上喷发,反而与那片骨质碑林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能量疯狂反向聚焦,形成一个巨大的“百万名字共振场”,将整座军事基地彻底笼罩!
操控室里,负责最后确认的年轻操控员,在按下确认键前的最后一秒,猛然看到监控屏幕的数据流中,闪过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他因公殉职、却被官方抹去所有记录的父亲的名字!
“不——!”
他嘶吼着,猛地砸向了红色的紧急切断按钮。
电源被切断,但为时已晚。
失控的脉冲弹在基地内部自毁,恐怖的冲击波并未扩散,而是被那股无形的共振场束缚着,狠狠地轰入了周边的山脉。
山崩地裂之后,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景出现了。
整片山脉的轮廓,竟被冲击波硬生生刻出了一个巨大的凹痕,其形状,宛如一张正在开口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的人脸。
当地的居民,从此称其为“沉默之嘴”,日夜对着它,传唱那些被遗忘的歌谣。
艾琳的最后一份“礼物”,并未就此结束。
在她沉没前发出的最后一段信号中,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段可被任何见闻色霸气感知到的“命名节律”。
这段节律的频率,完美地模仿了人类心脏的跳动与呼吸的交替,而这,恰好与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空白的古代历史正文石碑的共振区间,完全契合。
和之国,光月家的遗迹深处;空岛,黄金乡香多拉的钟楼底座;磁鼓王国,被白雪覆盖的无名山巅……
一块块尘封了近千年、没有任何文字的空白石碑,突然齐齐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龟裂开来。
裂缝中,新的文字缓缓浮现,笔力苍劲,仿佛由时间本身亲手刻下。
那些文字,不再是王侯将相的功过,而是无数普通百姓的姓名与他们一生中最闪光的平凡事迹。
光月御田的航海日记最后一页,那句困扰了世间强者数十年的话语,也在这股力量的感召下,自动补全了最后一行:
“拉夫德鲁……oNE pIEcE……所谓‘d’的意志,不过是……敢于说出自己名字的人。”
全世界的历史学者,在同一时刻惊恐地发现,他们手中所有官方版本的史书,纸页上的铅字竟开始像活物般蠕动,自发地修改着那些被篡改和掩盖的内容。
历史,正在找回它本来的面貌。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女儿岛,九蛇。
波雅·桑蒂立于古庙的最高处,面对着下方广场上成千上万的族人,她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迷茫与敬畏。
桑蒂深吸一口气,猛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露出了白皙的手臂,上面,一枚断裂金属环的印记,被她用火焰刻下,如同一个神圣的烙印。
“这个印记,属于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d·斯华洛’!”她的声音清冽而坚定,响彻整座岛屿,“八百年前,他曾于圣地,从天龙人手中救下我族被掳走的姐妹,却因此被世界政府抹去姓名,在我们的史书里,他被轻蔑地称为‘叛徒’!”
她转身,将那枚承载着迈克意志的黑焰残渣,决然投入祭坛中央熊熊燃烧的烈火。
火焰骤然变为深邃的幽蓝色,在摇曳的火光中,一幕古老的幻象浮现——那是一个狂笑着、如同狮子般豪迈的年轻男人,双持名刀,独自一人闯入玛丽乔亚,为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女性奴隶,与当时的cp机关血战!
幻象正是金狮子史基!
“他,是恩人!”桑蒂猛然举起那面汇聚了无数光点的藤网,将其中最璀璨的一束光,凝聚成三个顶天立地的大字,投向天空。
“迪·斯华洛!”
当这三个字被喊出的瞬间,整座女儿岛所有的鸣心藤,竟在同一时刻,违反常理地绚烂开放!
无数花瓣如雪般飘向大海,每一片花瓣上,都清晰地烙印着一个曾被九蛇族遗忘的、善良男人的名字。
古庙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女王,缓缓闭上双眼,良久,她用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向全体族人宣布:
“从今日起,九蛇,铭记所有恩者之名。”
千年铁律,就此焚毁。
平流层之上,那对撕裂苍穹的紫雷羽翼缓缓收敛,迈克·J·布莱恩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九蛇岛的上空,静静地等待着。
完成了宣告的波雅·桑蒂,终于转过身,隔着遥远的距离,迎向了他的目光。
她的眼中泪光闪动,嘴唇微微开启,却又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迈克知道,她即将要说出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打破女儿岛千年禁忌、向全世界宣告与旧秩序决裂的第一声呐喊。
就在此刻,远方的海平线上,两股截然不同的、却都磅礴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正急速逼近。
一道,是驾驭着巨蛇“萨罗梅”破浪而来的女帝波雅·汉库克,她绝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
而另一道,则来自更深邃的海底。
一道枯瘦的身影正从海沟的裂隙中缓缓浮出,他身穿黑色西装,手中,握着一把形态古朴、散发着能斩断“概念”与“意志”不祥气息的远古刀刃。
五老星,亲自下场了。
风暴将至,杀机已然锁定了这片小小的岛屿。
然而,迈克依旧悬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那双俯瞰众生的金色瞳孔,没有望向女帝,也没有看向那名深海中的强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下方那个少女颤抖的唇边。
风卷起了桑蒂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那一瞬间的犹豫。
她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他的剑,也随之微微出鞘三分,发出一声龙吟般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