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闻人语的办公室里凿开一个窟窿。
冷风从窟窿里灌进来，吹得人骨头发凉。
“物理瘫痪。”
闻人语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方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是的，老板。”
“一旦激活，港交所的系统会在瞬间产生海啸般的虚假数据流。”
“所有券商的端口都会被冲垮，结算系统会彻底紊乱。”
“到时候，没有人知道自己手里的股票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有人知道自己账户里的钱还在不在。”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可怕的后果。
“整个香港的金融信誉，会在一分钟内，归零。”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门外传来雷啸低沉的脚步声，他推门进来，看到了方辰煞白的脸。
“老板。”
闻人语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说话。
她看着方辰。
“这个‘特洛伊木马’，是谁放进去的？”
方辰摇头，嘴唇发干。
“不知道。它的伪装太完美了，像是系统原生代码的一部分。”
“从时间戳来看，它至少潜伏了三年以上。”
“这需要对港交所的底层架构有上帝一样的了解，还需要内部有人配合。”
闻人语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两下。
房间里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节奏。
“能拆除吗？”她问。
方辰的脸色更白了。
“不能。”
“任何试图修改或者删除它的行为，都可能被它判定为攻击，从而被激活。”
“它就像一颗埋在心脏里的炸弹，我们连碰都不能碰。”
雷啸的拳头握紧了，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意味着，他们接下来所有的战斗，都必须顶着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敌人随时可以掀翻整个牌桌。
闻人语的敲击停止了。
她看着方辰，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既然拆不了，那就盯着它。”
“我要你组织一个专门的小组，二十四小时监控它。”
“我要知道它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细微的数据波动。”
方辰愣住了。
“老板，这……”
“我要你给它建立一个模型，预测出它可能被激活的所有条件。”闻人语打断他。
“既然是炸弹，就一定有引爆器。”
“我要你找到那个引爆器。”
方辰看着闻人语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心里的恐慌，竟然被这几句话驱散了不少。
“是，老板。”
“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像换了一个人，快步冲出了办公室。
闻人语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天色已经蒙蒙亮，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正在一盏盏熄灭。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雷啸走到她身后。
“老板，我们还按原计划打吗？”
“打。”闻人语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们手里有掀桌子的底牌，我们手里也有。”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港府大楼的方向。
“通知下去，所有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告诉陆云帆，风暴要来了。”
清晨七点。
中环的街道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穿着笔挺西装的银行家，端着咖啡，步履匆匆地走进写字楼。
交易大厅的灯光逐一亮起，屏幕上开始跳动着昨夜欧美市场的收盘数据。
一切都和往常的每一个工作日一样。
新世界集团的交易大厅里，陆云帆喝完了半杯冷掉的咖啡。
昨晚方辰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口。
但他脸上看不出分毫。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交易员的注意。
“各位，打起精神来。”
“今天，会是很长的一天。”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笑着回应。
“陆总，放心吧，我们准备好了。”
“管他什么乔老爷，来一个打一个。”
大厅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就在这时。
嘀。
陆云帆面前的彭博终端机，弹出了一条推送。
紧接着，是路透社。
然后是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
几乎在同一秒，全球所有顶级的财经媒体，像约定好了一样，在头版头条的位置，推送了同一篇报告。
陆云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点开了那条推送。
一个巨大的黑色标题，像一把战斧，劈在他的屏幕上。
《香港联系汇率制的末日》。
署名：乔老爷·克莱恩。
交易大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条推送。
起初是短暂的安静，然后是键盘和鼠标密集的点击声。
无数人点开了那篇报告。
“我的天……”一个分析师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陆云帆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报告的摘要。
乔老爷从历史渊源、经济结构、贸易逆差、政治风险等十几个角度，用海量的数据，复杂的模型，严谨得像一篇博士论文一样，论证了港币与美元脱钩的必然性。
报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专业。
报告的每一张图表，都显得无可辩驳。
这根本不是一篇分析报告。
这是一封精心撰写的，发给全世界的战争檄文。
“他不是在预测，他是在下命令。”霍思燕走到陆云帆身边，声音发沉。
陆云帆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整个交易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篇报告镇住了。
它的逻辑太完美了，数据太详实了，结论太有煽动性了。
它就像一个巨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你死定了，并且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会怎么死。
“期货！看期货指数！”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主屏幕上，恒生指数期货的K线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去。
一个巨大的，笔直的绿色柱体，正在飞速拉长。
“跌了！开盘前就跌了三百点！”
“还在跌！五百点！”
“有巨量卖单！是程序化交易！”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空气里瞬间蔓延开来。
作战室的门被推开。
闻人语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秦晚和雷啸。
她扫了一眼主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绿线，又看了一眼交易大厅里那些脸色发白的员工。
“把所有新闻频道，切到主屏幕上。”她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立刻有人执行。
巨大的屏幕墙上，被分割成十几个窗口。
cNN，bbc，福克斯新闻，天空新闻……
每一个频道，都在用最紧急的口吻，播报着同一条新闻。
“爆炸性新闻，华尔街传奇人物乔老爷·克莱恩发布重磅报告，直指香港联系汇率制即将崩溃……”
“我们看到，亚洲市场已经作出了反应，港股期货指数瞬间暴跌超过百分之五……”
演播室里，所谓的专家们被紧急请来，对着报告的图表，一脸凝重地分析着。
“克莱恩先生的报告，非常有说服力……”
“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场九七年级别的金融风暴，正在酝酿……”
另一块屏幕上，是新加坡的现场连线。
“根据我们的消息，大量国际游资正在向新加坡和伦敦集结，规模可能高达上千亿美元……”
整个世界，都在为这篇报告而疯狂。
香港，在这一刻，成了一座被狼群包围的孤城。
战争的阴云，不再是想象，而是肉眼可见地，笼罩在中环的上空。
“老板……”陆云帆的声音有些干涩。
“舆论战，他们已经赢了第一回合。”
“他们用一篇报告，就凭空制造了恐慌。”
“现在全世界都相信，香港要完了。”
作战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是一种与全世界为敌的窒息感。
秦晚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递给了闻人语。
是乔老爷那篇报告的纸质版，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闻人语接过来，没有看前面的数据和分析。
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乔老爷留下的一句狂妄的断言。
“历史将证明，所有试图抵抗自由资本洪流的堤坝，终将溃于蚁穴。”
闻人语看着那行字，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整个作战室。
扫过陆云帆，扫过霍思燕，扫过每一个神色凝重的团队成员。
最后，她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新闻播报的杂音。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