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掀翻赌场桌子的人”在办公室里回响。
陆云帆刚刚开始沸腾的血液，又一次冷却下来。最初的冲动退去，一个金融从业者的冰冷逻辑占据了上风。
他看着巨大屏幕上的全球金融指数图。那些红绿交错的线条跳动着，编织出一张复杂又无情的网。他看向闻人语。
“老板。”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失去了先前的狂热。
“掀桌子，也需要力气。”
“我们在香港，没有公司，没有账户，没有交易员。”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走进那家赌场。”
“我们怎么掀？用手去砸那些玻璃门吗？”
他指着屏幕，指着那些不断变动的数字。
“这是用钱和钱在厮杀。”
“议会的外围资本，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比我们现在能动用的全部现金流要多。”
“我们冲进去，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吞掉。”
“这是鸡蛋碰石头。”
他的话语尖锐，直接。
这不是质疑。这是陈述事实。
指挥中心里的兴奋气氛消散了。那些年轻的分析员们面面相觑。他们懂金融。他们听得懂陆云帆的话。
计划很宏大。设想很壮阔。
现实是一道鸿沟。
闻人语没有看他。
她走回落地窗前。
她的倒影在脚下流淌的城市灯河上，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云帆。”
她的声音从窗户的方向传来，很平静。
“如果，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台风，即将登陆呢？”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的背影。
台风？台风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秦晚皱起眉。
“老板，我不明白。”
“台风是天灾，它会摧毁一切，不分敌我。”
“是吗？”
闻人语转过身。
她身后的城市灯光勾勒出她的身形，脸庞却隐在阴影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很快。”
她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带着份量。
“一场风暴，会从泰国开始。”
“它会席卷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
“所有东南亚国家的货币体系，都会在这场风暴里，摇摇欲坠。”
陆云帆的眼睛睁大了。
他的金融直觉在尖叫。
“你在说……国际游资的狙击？”
“不只是狙击。”
闻人语的目光移动，锁定了陆云帆。
“是屠杀。”
“一场由索罗斯的量子基金，罗伯逊的老虎基金带头发起的，针对整个东南亚的金融屠杀。”
“索罗斯”和“量子基金”这两个名字，像炸弹一样投进安静的办公室。
每一个有金融背景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上窜起。
这些名字，代表着全球金融丛林里最顶级的掠食者。
“他们的胃口，不会只停留在东南亚。”
闻人语继续说，声音平稳，近乎催眠。
“吃掉那些小国之后，他们会集结全部的力量，扑向下一个目标。”
“一个他们觊觎已久，也最有价值的目标。”
她抬起手，再次指向那面已经被金融图表取代的世界地图。她的手指指向一片虚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哪里。
“香港。”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云帆感到口干舌燥。
他是商界的顶尖玩家，但闻人语描述的，是另一个层面的战争。是那种会被写进历史书的金融灾变。
“这……这不可能。”
一个年轻的分析员结结巴巴地说。
“香港有庞大的外汇储备，背后还有整个华夏……索罗斯他们再疯狂，也不会去碰香港吧？”
“他们会的。”
闻人语的声音斩断了那份怀疑。
“贪婪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在横扫了整个东南亚之后，他们会以为自己是神。”
她走回到房间的中央，走出了阴影。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却有一种仿佛洞穿了时间的深邃。
她看着房间里每一张惊愕的脸。
陆云帆。
秦晚。
方辰。
那些年轻的，带着恐惧的分析员。
然后，她说出了那句将在他们余生中都刻骨铭心的话。
“这场风暴，有一个名字。”
她的声音清晰，准确，像一个史官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亚洲金融风暴。”
这个名词很陌生。
它对他们还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说话的方式，她语气里的那种确定，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战栗。
一种见证了某种巨大事物被揭开的战栗。
“老板……”
陆云帆的声音沙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一场金融风暴即将到来……那对我们来说，是灭顶之灾。”
“我们这点体量，被卷进去，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我们应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冲进去！”
“躲？”
闻人语看着他。
一丝像是觉得好笑的神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云帆，你还没明白吗？”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屏幕上那片混乱的金融图表。
“别人眼中的滔天巨浪，是我们眼中的风口。”
“别人眼中的灭顶之灾，是我们眼中的机会！”
这句话太过大胆，太过违背常理，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震荡。
机会？
把一场足以摧毁数个国家的金融危机，变成机会？
“为什么？”
是秦晚问的。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绷紧。
“我们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它要来。”
闻人语的回答很简单，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我知道它的每一步路径，我知道它什么时候起风，什么时候浪最高，什么时候会退潮。”
她看着屏幕，看着那些跳动的K线。
“这场风暴，会把全世界的资本都卷进来。”
“那些自以为是的‘牧羊人’，议会的金融巨鳄们，他们也不会错过这场盛宴。”
“他们会投入巨额的资金，去分一杯羹，去收割那些倒下的国家。”
“到那个时候，整个香港的金融市场，会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混乱的绞肉机。”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变得低沉而锐利。
“水浑了，才好摸鱼。”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场风暴的中心时，谁会注意到一条小船，悄悄地靠近了议会那艘自以为是的航母？”
陆云帆盯着她，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个计划的庞大轮廓。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看特级大师下棋的孩子。
他能看见棋子，却无法领会那些步法背后的谋略。
放弃全球业务不是撤退。
巩固本土市场不只是防守。
目标定在香港不是正面强攻。
一切都是准备。
为了一场她早已知道会来的风暴所做的准备。
她不是要去对抗风暴。
她要去驾驭风暴。
她要用一场毁天灭地的飓风的力量，去打出她自己致命的一击。
“老板……”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你要……做空整个东南亚？”
“不。”
闻人语摇头。
“我们不做空任何一个国家。”
她的目光变冷。
“我们只做空一件事物。”
她走到屏幕前，手指划过那些全球指数的名字。
道琼斯。
纳斯达克。
富时。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一个代表着深渊议会核心支柱家族之一的名字。
一个其标志本身就等同于权力和财富的全球性投资银行。
“我们做空，我们的敌人。”
她转过身，面向她的团队。
他们脸上的恐惧和困惑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和一种可怕又令人亢奋的激动。
“他们用规则肢解了我们的实业。”
“我们就用规则，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赌场里，把他们的筹码，全部赢过来。”
“这场风暴，是我们的掩护，也是我们的武器。”
“现在，”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告诉我，你们准备好，去当掀桌子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