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支钢笔，又抬头看看闻人语的脸。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纸一样的苍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那不是一支笔。
那是一把上膛的枪，枪口正对着他的太阳穴。
那不是一份协议。
那是一张通往地狱的船票，而签下名字，就是登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凝固的胶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突然，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被这巨大的压力引爆了。
恐惧，在到达顶点后，翻滚着，燃烧着，变成了一股歇斯底里的狂怒。
他是议会的信使。
他是行走在人间的神之使者，是秩序的代言人。
他凭什么要被一个凡人逼到这种地步。
他缓缓挺直了背脊，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抹掉脸上黏着的茶水和茶叶。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随着这个动作，被重新捡起来。
“你……”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找死！”
这两个字，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像两颗子弹射向闻人语。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她。
他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女人脸上出现惊恐，出现后悔。
他等待着她跪地求饶。
闻人语没有动。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就那样看着他，眼神平静，像是在欣赏一只掉进陷阱后，无能狂怒的野兽。
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男人准备好的一连串威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闻人语的身体，微微站直了。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整个办公室的气场，却在这一瞬间，彻底改变。
男人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刚刚鼓起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
“我的答案，你收到了吗？”
闻人语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男人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这就是我对你，和对你背后那些，躲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老鼠，送上的‘敬意’。”
她的话音未落，向前迈出了一步。
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这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男人的心上。
她站到了他的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
她身上清淡的气息，混合着他自己身上狼狈的茶水味，形成一种极具羞辱感的对比。
男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了沙发腿，身体晃了一下。
他彻底失去了这场对峙的主动权。
“你们总喜欢谈论世界的真相。”
闻人语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的灵魂。
“你们总喜欢扮演牧羊人，以为自己掌控着羊群的生死。”
她的目光，从他的头顶，缓缓滑落到他的脸上，再到他湿透的领口。
“但你们忘了。”
“我闻人语，从不信神。”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也从不当任何人的羊！”
男人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脑海里闪过在议会接受训练时的场景，教官告诉他们，他们是文明的守望者，是引导世界走向的牧羊人。
那些信念，在闻人语的注视下，开始龟裂。
闻人语微微俯身，凑近了他。
她能看清他瞳孔里的惊恐与混乱。
“想在我的世界里制定规则？”
她的声音压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内容却比刀锋更伤人。
“你，还不够格！”
男人的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眼中的闻人语，身影仿佛在不断拔高，变成一个笼罩整个天空的巨大阴影。
闻人语站直了身体。
她不再看他，目光穿透了落地窗，望向窗外那片无垠的灯火海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响亮，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在巨大的办公室里激起回响。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们！”
“我的世界，我做主！”
最后五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男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依仗，所有属于“信使”的光环，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
他不是来传达旨意的。
他是来，接收战书的。
闻人语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走回办公桌后。
她重新拿起那支钢笔，动作优雅，从容。
“游戏，是你们开始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可这种平静，比之前的任何怒吼都更让人胆寒。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像一个提线木偶。
“但怎么结束，由我来定。”
她将那支钢笔，轻轻放在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的旁边。
笔尖，正对着需要签名的那条横线。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现在，告诉我。”
“你的主子，在议会里的代号。”
男人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问题，不是审问，是宣判。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我……我不能说……”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是吗？”
她没有再逼问。
她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协议。
“签下他的代号。”
“这是你为你自己，买下的第一张门票。”
男人呆呆地看着她，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门票？”
闻人语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下的京城，像一片匍匐在她脚下的钢铁森林。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却带着足以掀翻整个世界的力量。
“一张，可以亲眼观看深渊议会，如何覆灭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