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一阵阵粗重、嘶哑，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呼吸声，通过免提听筒，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
这声音里，蕴含着一个枭雄末路的全部不甘、绝望与屈辱。
新世界集团的顶层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原本正在热烈讨论着如何整合华联全国渠道网络的苏眉、秦晚、方辰等人，此刻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塑，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那台造型简洁的黑色电话机上。
那不再是一部电话。
那是审判台。
是旧时代的墓碑。
而审判官，闻人语，甚至没有将目光投向它。
她只是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指尖有节奏地在光滑的笔身上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这声音，成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唯一的节拍。
她在等。
等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者，咽下他最后的骄傲，跪在尘埃里，亲口说出那句她早已预见到的台词。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终于。
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尽全力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闻总……”
郑国强顿了顿，似乎光是说出这个称呼，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输了。”
轰。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无形的炸弹，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方辰的手一抖，他腿边的笔记本电脑差点滑到地上去。
苏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有让惊呼声泄露出来。
秦晚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握着笔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赢了。
他们真的，把那个曾经压得整个京城商界都喘不过气的庞然大物，彻底打垮了！
而那个庞然大物的王，此刻，正在电话的另一头，亲口向他们的女王，俯首称臣！
闻人语指尖的敲击声，停了。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胜利，不需要欢呼。
只需要失败者最卑微的忏悔。
电话那头的郑国强，在说出那三个字后，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声音里的枭雄霸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属于老人的，令人唏嘘的哀求。
“我名下华联所有的股份，还有那些固定资产……我都可以给你。”
“我只有一个条件。”
“给我儿子，给郑家，留一条活路。”
“我想和你当面谈谈。”
这番话，已经不是谈判，而是乞求了。
他将自己最后的所有筹码，都摆在了桌面上，只为换取一个体面的投降仪式，和一丝血脉的延续。
闻人语终于抬起了眼。
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窗外那片被她征服的城市天际线上。
然后，她拿起话筒，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决定一件下午茶要去哪里喝的小事。
“可以。”
一个字，决定了一个商业帝国的最终归属。
她顿了顿，补充道。
“时间，地点，我来定。”
说完，她没有再给郑国强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啪嗒。”
一声轻响。
一个时代，落幕了。
会议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堪称历史性的通话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
足足过了十几秒。
“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彻底撕碎了这片宁静。
苏眉第一个蹦了起来，她一把扔掉手里的文件，像个小女孩一样冲过去，抱住身边的秦晚又蹦又跳。
“我们赢了！秦晚！我们赢了！那个老东西！他亲口认输了！哈哈哈哈！”
秦晚被她晃得头晕眼花，脸上却也绽放出了一抹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另一边，方辰这个技术宅也彻底疯了。
他一把抱住离他最近的，像铁塔一样的雷啸，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雷哥！卧槽！雷哥！你听到了吗！‘我输了’！我刚才偷偷录音了！这他妈的简直可以放进商业战争的博物馆里当镇馆之宝啊！”
雷啸被他一个大男人抱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推开他，只是从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云帆靠在墙边，这个掌管着千亿资金流的财务总监，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狠狠抹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又哭又笑。
整个会议室，瞬间从紧张的战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是胜利的狂欢。
是所有压力在瞬间释放后的酣畅淋漓。
他们每一个人，都为了这一天，付出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顶住了外界山崩海啸般的质疑。
而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在这片狂欢的中心，只有闻人语，依旧平静。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
楼下，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车流如龙，灯火如织。
这座城市的商业脉搏，从今天起，将随着她的心跳而律动。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高兴完了？”
办公室里的欢呼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戛然而止。
所有人立刻站直了身体，看向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与敬畏。
“老板……”
苏眉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闻人语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郑国强的投降，不是结束。”
“而是我们，真正开始吞下整个旧时代的，第一声号角。”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云帆，立刻组织团队，以最快速度评估华联所有资产的价值，我要一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报告。”
“秦晚，准备好最苛刻的收购协议，我要让郑国强把他吃下去的每一个铜板，都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苏眉，准备公关稿，明天我要让全中国都知道，华联，姓闻了。”
“方辰，立刻接管华联集团所有的线上数据，防止任何人销毁证据。”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又冷酷地发出。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注入了全新动力的昂扬斗志。
他们这才明白。
在他们还为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欢呼时，他们的女王，已经开始部署下一场席卷全国的战争了。
“是！老板！”
所有人齐声应道，声音响彻云霄。
……
一夜无话。
当整个京城商界都因为郑国强即将投降的消息而彻夜难眠时，闻人语却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赴约之前。
她独自一人站在新世界中心的顶层公寓里，为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
就在这时。
一阵与她日常工作手机完全不同的，独特的震动声，从客厅的角落里响起。
闻人语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是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卫星电话，是她用来联系某些特殊人物的，加密线路。
这部电话，平日里，一个月也未必会响一次。
她缓缓走过去，拿起电话。
屏幕上，亮着一个她意想不到，却又无比憎恨的名字。
顾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