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闻人语身上，等待着那个关于“钱”的最终审判。
陆云帆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捏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个哪怕是天方夜谭的融资方案。
然而，闻人语却看都未看他一眼。
她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会议桌最末端，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捣鼓着一个掌上游戏机的技术宅男身上。
“方辰。”
闻人语的声音很平静。
“啊？到！”
方辰一个激灵，手里的游戏机差点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像个鸟窝。
整个会议室的核心高管都愣住了。
在这个决定集团生死的财务会议上，老板第一个点名的，不是财务总监，不是法务总监，而是……技术部的首席程序员？
这是什么操作？
“老板，服务器很稳定！咱们的App就算再来一百万人同时在线，也绝对不会崩！”
方辰挺起胸膛，大声保证，以为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出了问题。
“我问的不是这个。”
闻人语走到他面前，将一张便签纸轻轻放在他桌上。
“我要你，在三天之内，让这张纸上的东西，传遍京城所有大学的每一个角落。”
方辰疑惑地拿起便签纸。
上面没有代码，没有技术指令，只有几个手写的，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词组。
“新生活方式。”
“周末新去处。”
“一站式体验。”
“都市潮流中心。”
方辰挠了挠头，更懵了。
“老板，这……这是宣传部的工作吧？我就是个写代码的……”
“不。”
闻人ur语打断了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方辰从未见过的，近乎锐利的光。
“我要的，不是贴海报，不是发传单。”
“我要你用你的方式，用那些老家伙们看不懂，也看不起的方式，去打一场舆论战。”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股莫名的煽动性。
“我要你，去点燃一把火。”
方辰看着闻人语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错愕又茫然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老家伙们看不懂的方式……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藏在厚厚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无数行绿色的代码在飞速滚动，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bbS！”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
“老板，你是说……互联网！”
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对于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还显得有些陌生和遥远。
但对于方辰而言，那不亚于一声神启。
“保证完成任务！”
他拿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像接过了最高指令的士兵，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冲。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了。
他要回到自己的王国，召集自己的部下，用键盘和代码，为老板吹响第一声冲锋的号角！
……
当天晚上。
京城大学，计算机系男生宿舍。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十几台电脑显示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汇成一片密集的交响。
这里是方辰和他那支技术团队的秘密基地。
“头儿，稿子都按您的意思写好了，您过目！”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网名叫“黑客传说”的年轻人，将一篇文档调了出来。
标题极具冲击力。
《你还在陪老妈逛菜市场吗？京城即将迎来真正的‘都市生活’！》
另一篇则更加具体。
《电影院、美食城、游戏厅、购物天堂……一种你从未想象过的周末打开方式，即将空降京城！》
方辰快速扫过。
帖子的内容，完全按照闻人语那张便签纸上的关键词进行渲染，用最生动，最具有画面感的语言，描绘了一个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超级商业综合体。
帖子里没有提“新世界中心”这个名字，更没有透露开发商和具体位置。
通篇，都在制造一种神秘感和期待感。
“很好！”
方辰一拍大腿。
“最后，把这段话加粗，放到每一篇帖子的结尾。”
他指向屏幕上的一行字。
那是他憋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自认为最牛逼的点睛之句。
“当你的父母还在为一毛钱的鸡蛋排长队时，你是否渴望一种真正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全新的生活？”
“黑客传说”眼睛一亮，猛地一敲键盘。
“头儿，牛逼！这句话，太他妈狠了！绝对能戳到那帮大学生的肺管子！”
“少废话！”
方辰脸上泛起得意的红光。
“所有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十几个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即将搞个大新闻的兴奋。
“目标，京城各大高校bbS论坛，水木清华，未名bbS，一个都不能少！”
“三、二、一！”
“发射！”
随着方辰一声令下，十几只手同时按下了回车键。
数十篇精心炮制的帖子，就像一枚枚无形的深水炸弹，在那个刚刚兴起的，名为“互联网”的幽深海洋里，被悄无声息地投了下去。
起初，只有一点点涟漪。
但很快，涟漪变成了巨浪。
……
第二天。
水木清华bbS，十大热门话题榜。
一篇名为《扒一扒，京城最近疯传的那个‘神秘新地标’到底是个啥？》的帖子，以火箭般的速度，直接蹿升到了榜首。
“卧槽！真的假的？把电影院和游戏厅开在一起？那也太爽了吧！”
“楼上的，我听说还有上百家餐厅，到时候是不是可以从一楼吃到顶楼？”
“重点是，这玩意儿到底在哪儿啊？谁搞的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赌五毛，在东边！那边地皮便宜！”
“我赌一块，在西边！那边有钱人多！”
讨论的热度，以几何级数的速度疯狂攀升。
对于这些思想最前沿，也是娱乐生活最贫乏的大学生来说，帖子里描绘的那种“一站式”解决所有吃喝玩乐需求的“新世界”，简直就是从科幻小说里走出来的东西。
它精准地击中了他们对现代都市生活的所有幻想。
“京城神秘新地标”，这个由方辰团队一手炮制出的话题，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彻底引爆了京城的象牙塔。
这把火，烧起来了。
……
同一时间。
华联集团总部，郑国强的办公室。
秘书拿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老板，闻人语那边没什么新动静，佳美超市的亏损还在持续扩大，看样子就是在硬撑。”
“嗯。”
郑国强正低头批阅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
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最近网上，就是那个……电脑上那个论坛，有一些关于什么新生活方式的奇怪帖子，讨论的人还不少，都是些大学生。”
郑国强终于抬起头，皱了皱眉。
“网上？帖子？”
他完全没听懂。
秘书连忙解释了一下bbS是什么。
郑国强听完，不屑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根本不值得在意的苍蝇。
“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不用管。”
“一群穷学生在电脑上瞎聊几句，还能聊出钱来？”
他重新低下头，在文件上重重签下自己的名字，语气冰冷。
“通知下去，折扣力度再加大五个点！”
“我要她的资金链，在这个星期之内，彻底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