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集团，顶层办公室。
气氛，比马家村田埂上老大爷的脸色还要沉。
秦刚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黑熊，来来回回地踱步，每一步都恨不得把昂贵的地板踩出个窟窿。
“报警！接着报警！”
他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就不信了，这他妈是京城！天子脚下！还能让他们这帮地痞流氓翻了天不成？”
方明远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冒了尖。
他推了推因为疲惫而有些滑落的眼镜，声音沙哑地开口。
“老秦，省省力气吧。”
“从咱们的车被砸，到马家村那帮人堵门，你报了几次警了？有用吗？”
“出警记录比咱们的采购清单还厚，结果呢？不是‘证据不足’，就是‘正在调查’。”
方明远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全是自嘲。
“人家玩的，是规则。是那种，写在纸上，但永远够不着他们的，规则。”
“那他妈就这么算了？！”秦刚眼睛都红了，“咱们就当孙子，看着那帮杂碎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
“不然呢？”一个部门主管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郑家，咱们惹不起。要不……要不生鲜这块，咱们就先停了？”
这话像个火星，瞬间点燃了秦刚这个火药桶。
“停？你说得轻巧！老子的人胳膊还打着石膏在医院躺着呢！这口气你让老子咽下去？”
办公室里，争吵声，叹气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前面是撞不穿的墙，后面，没有退路。
只有两个人，异常安静。
闻人语坐在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敲着某种节拍。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另一个，是雷啸。
他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从回来后就一直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言不发，仿佛一个不存在的人。
就在办公室里的气氛，快要凝固成一块铁板的时候。
雕像，动了。
雷啸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闻人语的办公桌前。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闻人语身上。
“老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嘈杂的池塘，瞬间让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讲道理，没用。”
雷啸的用词，简单粗暴得像他的人。
“跟流氓，不能讲法律。跟野狗，不能讲人话。”
他顿了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金属般的光泽。
“给我权限。”
“三天。”
“我来解决。”
秦刚愣住了，他看着雷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解决？怎么解决？
你一个人，还能冲进郑家大院，把他们全家都给突突了？
闻人语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雷啸。
四目相对。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雷啸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站着，像一柄等待出鞘的，染过血的，凶器。
许久。
闻人语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
“我只要结果。”
“明白。”
雷啸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老板，这……”秦刚急了，“雷啸他想干嘛？可别乱来啊！这要是在京城搞出点什么事……”
“让他去。”闻人-语打断了他。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庞大的，被无数规则和秩序包裹着的城市。
“有些垃圾，扫是扫不干净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得找个更大的垃圾桶，把它装进去。”
……
雷啸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医院。
他找了个没人的安全通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看起来又老又旧，外壳都磨损了的，非智能手机。
开机，屏幕上跳出的是最原始的像素界面。
他没有翻通讯录，而是直接按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对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口音，听起来像是在吃着泡面的声音。
“是我。”雷啸的声音，压得极低。
对面的吸溜声，瞬间停了。
“……头儿？”
“帮我查几个人。”雷啸没有废话，“京郊马家村，一个叫李大头的地头蛇。还有国道上，砸我们车的那伙人。”
“我要他们的底细，习惯，软肋，所有的一切。”
“还有，他们跟郑家的联系，每一笔账，每一个人，我都要。”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
“头儿，这……这可是郑家啊。京城这地面上，没人敢碰……”
“我碰。”
雷啸吐出两个字，像两颗砸在地上的钉子。
对面，再没有了任何犹豫。
“好！一天！一天之内，东西给您送到老地方！”
挂了电话，雷啸又拨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号码。
接电话的人，口音各不相同。
有的是在嘈杂的麻将馆，有的是在安静的茶楼，还有一个，听背景音像是在某个工地的工棚里。
但他们的反应，出奇地一致。
在听到雷啸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这些人，都是他过去的兵。
如今，他们脱下了军装，像一滴滴水，融入了这座城市的汪洋大海里，成为了出租车司机，外卖员，小商贩，保安……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却又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雷啸删掉了所有的通话记录，抠出电池，然后将手机，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他重新走回阳光下，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新世界集团的安保部长。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二天，下午。
一个穿着外卖骑手制服的年轻人，提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餐盒，走进了新世界集团的大楼。
他没有去员工餐厅，而是直接上了顶层，在雷啸的办公室门口，将餐盒递给了他。
“雷队，您的外卖。”
“嗯。”
雷啸接过餐盒，关上了门。
餐盒里，没有饭菜。
只有一个牛皮纸袋。
雷啸拉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一叠厚厚的资料。
还有一支录音笔，一个U盘。
资料的第一页，就是李大头的照片，以及他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个人信息。
从他有几个情妇，到他儿子在哪所贵族学校上学，再到他背着郑家，在外面偷偷放高利贷的账本复印件，一应俱全。
第二部分，是国道上那伙人的资料。
带头的那个光头，叫王虎，是个有前科的狠角色，郑家二少爷郑浩手下养的一条疯狗。
资料里，甚至还有王虎最近在跟一个对家抢地盘，双方已经火并了好几次的详细记录。
雷啸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面无表情。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张，手绘的，京郊地下运输势力的分布图。
在王虎盘踞的那片区域旁边，用红笔，圈出了另一个名字。
【饿狼帮】
资料上，对这个“饿狼帮”的介绍很简单。
“以退伍兵为主，行事狠辣，规矩大。主营长途黑车及地下货运，因不肯给郑家交保护费，屡遭王虎等人打压，双方积怨已深。”
雷啸看着“饿狼帮”这三个字，又看了看旁边王虎那张嚣张的脸。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地，拿起桌上的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李大头的声音。
“……郑家算个屁！要不是他二舅是我干爹，老子早他妈单干了！那姓郑的小子，除了会玩娘们儿还会干啥？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他那份，全吞了！”
雷啸关掉了录音笔。
他拿起手机，将这份录音，连同王虎正在跟对家火并的消息，匿名发给了郑家二少爷郑浩。
然后，他又换了一部手机，拨通了饿狼帮老大的电话。
“喂，谁啊？”电话那头，是一个粗犷而警惕的声音。
雷啸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了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
“想不想，把王虎的地盘，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