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沈鸿那温和优雅的声音，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顺着电波，缓缓地爬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最怕的，是把自己也一起，烧死在里面。”
威胁。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带着上位者对蝼蚁般生杀予夺的威胁。
办公室里，那股刚刚被闻人语强行凝聚起来的士气，在这句话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几个年轻的技术员，脸色煞白，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仿佛那声音能透过听筒，化作实体，掐住他们的脖子。
李建国扶着桌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连刚刚还像一头准备拼命的狮子一样的雷啸，此刻也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抽搐。
他能跟人拼刀子，不怕死。
可他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来自云端之上的碾压。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握着手机的女人身上。
他们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者愤怒。
然而，没有。
闻人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像是在听一段无聊的天气预报。
电话那头的沈鸿，似乎很享受这种让对手陷入恐惧的沉默。
他等了几秒，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或是色厉内荏的咆哮，才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继续说道。
“闻小姐，是个聪明人。”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我的提议。”
“明天这个时候，带着你公司的全部股权转让协议，来华联总部顶楼见我。”
“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价格，让你安安稳稳地，离开京城。”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股子温和的笑意，骤然变得阴冷刺骨。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
“京城的冬天，风大。”
“有些火，一旦失控，烧起来，会很快。”
“快到……连消防车都来不及赶到。”
图穷匕见。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雷啸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抢过电话，对着那头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
闻人语，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办公室，也传到了电话那头的沈鸿耳中。
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沈总。”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说完了吗？”
电话那头，沈鸿那若有若无的笑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外星人似的眼神看着闻人-语。
这……这是什么反应？
“你……”
沈鸿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错愕。
闻人语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她用同样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
“第一。”
“我的人，我的公司，就在这里。你要是有本事，随时可以来拿。拿不走，就别像条野狗一样，在电话里乱吠。”
雷啸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苏眉的嘴巴，也微微张开。
疯了。
闻董这是彻底疯了！
“第二。”
闻人语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像是刀锋划过玻璃的锐利。
“你说的没错，京城的冬天，风确实很大。”
“所以，沈总出门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
“毕竟，年纪大了，万一不小心，在哪个路口摔一跤，或者喝水被呛到，都是有可能的。”
“你说对吗？”
如果说第一句是挑衅，那这第二句，就是反向的威胁！
是用他自己的逻辑，把那把名为“意外”的刀子，狠狠地，又捅了回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仿佛能听到，沈鸿那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那是暴怒的前兆。
“很好。”
良久，沈鸿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已经彻底被撕碎，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阴鸷和暴戾。
“闻人语，你成功地激怒了我。”
“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希望明天，我看到新闻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嘴硬。”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看着闻人-语。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骇然，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被她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疯狂，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闻……闻董……”
雷啸吭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刚才那是……跟他彻底撕破脸了啊！”
“他本来也没打算给我们留脸。”
闻人语把手机扔在桌上，环视着自己这群已经快吓傻了的员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们记住。”
“对付沈鸿这种人，就像在野外遇到了狼。”
“你越是表现出害怕，转身就跑，它就越会追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唯一的活路，就是站住了，别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它的脑袋砸过去！”
她走到雷啸面前，看着这个满脸涨红的壮汉。
“你得让它知道，你虽然没它壮，但你敢跟它拼命。你就算要死，也要在它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狼也怕疼，也怕死。”
“当它发现，咬死你要付出的代价，超出了它的预期，它自己，就会犹豫，会退缩。”
雷啸听着这番话，眼睛越来越亮。
这套逻辑，他懂！
这他妈不就是街头干仗的道理吗？！
“对！”
他一拍大腿，激动地吼道。
“就他妈是这个理！你越怂，他越蹬鼻子上脸！你得比他还横，比他还不要命，他才怕你！”
这番粗俗却极具感染力的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办公室里那股子被恐惧压抑住的血性。
几个年轻人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光彩。
怕，是没用的。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就只能跟着闻董，干他娘的！
“好了，都别愣着了。”
闻人语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感慨，沈鸿的报复，随时会来。”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像一个真正的战地指挥官，开始下达新的，更加具体的指令。
“雷啸！”
“在！”
“你刚才找的安保公司，不够。”
闻人-语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不要保安，我要……麻烦。”
雷啸一愣。
“麻烦？”
“对。”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弧度。
“去找全京城，最有名，最能惹事，但手续绝对合法的……拆迁队。”
“啊？”
这下不光是雷啸，所有人都懵了。
找拆迁队干什么？
拆自己的工地吗？
“告诉他们，我用双倍的价钱，雇他们二十四小时，进驻我们的物流中心工地。”
闻人语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什么都不用他们干，就在那儿待着。该打牌打牌，该喝酒喝酒。”
“我只有一个要求。”
“但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想进工地闹事，或者搞破坏。”
“就让他们用自己最专业的方式，把这些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狠！
太他妈狠了！
让一群专业的流氓，去对付另一群可能来的流氓。
这叫以毒攻毒！
沈鸿派人去，面对的就不是几个穿制服的保安，而是一群纹着龙虎豹，抄着家伙吃饭的亡命徒！
谁敢惹？
“高！”
雷啸兴奋得满脸放光，一拍胸脯。
“闻董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认识京城‘推土机’公司的头儿，那帮人，警察见了都头疼！”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又冲了出去。
“苏眉。”
闻人语又看向苏眉。
“闻董，您说。”
“之前让你查的，关于沈鸿的资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苏眉调出平板电脑上的一个加密文件，秀眉微蹙。
“沈鸿这个人，私生活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任何花边新闻。唯一的软肋，可能就是他那个正在国外念书的儿子，沈家唯一的继承人。”
“不。”
闻人语摇了摇头。
“我们不碰家人，这是底线。”
她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
“华联集团，有没有什么正在进行的，或者即将上马的，特别重大的，而且是必须成功的项目？”
苏眉迅速地翻阅着资料，忽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有！”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半个月后，城南那块黄金地皮，要进行公开竞拍！根据我们的情报，华联为了这块地，已经准备了超过一年，势在必得！沈鸿甚至在集团内部会议上放话，这是华联未来十年最重要的战略布局！”
闻人-语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五千万”的旁边，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字。
“城南地王”。
她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看懂了。
掀桌子，不是只有沈鸿会。
你敢动我的工地。
我就敢动你的命脉！
就在整个团队的斗志，被彻底点燃到顶点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刚刚冲出去的雷啸。
闻人语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雷啸那压低了的，却掩饰不住震惊和凝重的声音。
“闻董……”
“出事了。”
闻人语的心，猛地一沉。
“说。”
“沈鸿的人，已经到咱们物流中心工地门口了。”
雷啸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不安。
“不是来闹事的。”
“他们……他们开着一辆大卡车，停在门口。”
“说是……沈总送给咱们工地上所有兄弟的。”
“送了一车……顶级的进口水果和慰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