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美超市。
当这四个字从闻人语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时，整个办公室里刚刚升腾起来的，那股足以把天花板掀翻的狂热，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脸上挂着一种混杂着亢奋和茫然的古怪表情。
方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把那句“闻人董您是不是说错了”给咽了回去。
苏眉也懵了。
她的大脑还停留在楼下那片壮观的“豪车展”，停留在银行行长那谄媚的声线里，停留在五十倍的恐怖收益上。
结果，老板却在这样一个封神时刻，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拐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社区超市上？
这是什么操作？
这就好比你刚用核武器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全世界的元首都在门外排队等着给你递降书，结果你大手一挥，说：“打仗的事先放放，咱们先去村口小卖部买包辣条。”
这跨度，太大，太离谱了。
离谱到让所有人的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的线路故障。
“都听明白了？”
闻人语看着这群呆若木鸡的下属，平静地问了一句。
“明……明白了！”
秦晚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大声回应。
虽然她也完全没搞懂，但执行命令，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明白就好。”
闻人语点了点头，没再多做解释，转身走进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员工。
……
门关上的瞬间，压抑的气氛轰然炸开。
“我操，我没听错吧？佳美超市？”
一个技术部的小伙子忍不住挠了挠头，满脸都是问号。
“现在这种时候，我们不应该趁热打铁，跟银行、跟设计院、跟政府部门对接吗？楼下可全是钱啊！”
“就是啊！这块地，现在就是全京城的焦点！咱们什么都不干，就把它晾着？”
“谁能告诉我，佳美超市到底是个什么鬼？”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方辰和苏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苦笑和同样的困惑。
“行了，都别吵了！”
苏眉揉了揉太阳穴，强行让自己的思绪从那块价值连城的土地上拔出来。
“闻人董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这话说的，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方辰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唰唰唰写下了“京西联合”和“佳美超市”两个词，中间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盯着那个问号，陷入了沉思。
整个团队的核心成员，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比刚才更加诡异。
如果说刚才的议论是单纯的不解。
那么现在，这片沉默中，则酝酿着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我觉得……”
最先开口的，是技术部的负责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男人，叫雷啸，平时沉默寡言，此刻却一脸严肃，压低了声音。
“闻人董……她背后，肯定有我们想象不到的背景。”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你想想，这次的规划，是何等机密？能提前半个多月，精准地拿到核心枢纽的选址坐标……这已经不是钱能办到的事了。这说明，闻人董的消息来源，直通天听！”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但苏眉却摇了摇头。
“不对。”
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就算有通天的背景，能拿到消息，也解释不了一件事。”
她走到白板前，指着“京西联合”四个字。
“你们忘了？这块地，当时是以‘不良资产包’的形式拍卖的，里面混杂着大量的债务和法律纠纷。当时京城那么多大公司都去看过，为什么没人敢碰？因为处理起来太麻烦！就算知道它未来值钱，也没人愿意现在就跳进这个泥潭里。”
“可闻人董呢？她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让秦晚把所有复杂的债权关系全部厘清了。这说明什么？”
苏眉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
“这说明，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块地不仅会涨价，而且它所有的‘麻烦’，都可以在短时间内被轻松解决掉！这不是简单的信息不对称，这是一种……一种近乎全知全能的战略预判！”
“她看到的，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世界！”
“战略预判……”
方辰咀嚼着这个词，镜片下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自己笔记本电脑上的一行数据。
那是一份他刚刚做出来的，关于这次投资的概率学模型。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方辰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但从数据的角度看，无论是背景，还是预判，都无法解释一个核心问题。”
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
屏幕上，是一个刺眼的，趋近于零的概率数字。
“我计算过，在没有任何先验信息的前提下，随机选择京城一块工业用地，恰好命中新交通枢纽核心红点的概率，是十七万分之一。”
“就算闻人董有内部消息，知道大概范围是在京西南。这个概率，也会在一千分之一左右。”
“最关键的是，她选择的时机，是在规划公布前的第十五天。早一天，可能消息还没定。晚一天，可能就会走漏风声。她下手的时机，精准得像被上帝掐着秒表校对过。”
“这种事……”
方辰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出了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话。
“……不科学。”
“除非……”
“除非什么？”雷啸追问道。
方辰抬起头，看着闻人语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狂热交织的色彩。
“除非……她根本不是在预测未来。”
“她……能看见未来。”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方辰这个大胆到离谱的结论，给震得魂不附体。
看见未来？
这已经脱离了商业的范畴，进入了玄学的领域。
但诡异的是，当这个念头一旦被种下，所有之前无法理解的，匪夷所思的操作，瞬间就全部变得“合理”了起来。
为什么她敢花五百万买一堆垃圾？因为她看见了它未来值两个多亿。
为什么她能精准地卡在那个时间点下手？因为她看见了那个时间点是唯一的窗口期。
为什么她对外界的嘲讽和压力毫不在意？因为在一个能看见结局的人眼里，过程中的所有噪音，都毫无意义。
那……
一个更恐怖的问题，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现在，她为什么要在事业的最高光时刻，突然下令，让所有人去搞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佳美超市”？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我操！”
雷啸一拍大腿，整个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他指着白板上那个巨大的问号，声音都在发抖。
“佳美超市！下一个风口！绝对是下一个风口！”
“我们以为枢纽这块地是终点，不！在闻人董眼里，这块地仅仅只是一个起点！是她用来给我们整个团队，撬动京城市场的启动资金！”
“她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地产，而是零售业！佳美超市，就是她看到的，零售业未来的那个‘京西联合’！”
这个推论，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脑洞。
整个团队的眼神，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从“困惑”，到“敬畏”，再到“狂热”的三级跳。
他们看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年轻的女老板。
而是一个披着人皮，行走在人间的……神。
一个正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而他们，就是神手中的棋子。
能成为神的棋子，这是何等的荣幸！
“嗒。”
就在办公室里这股狂热的个人崇拜气氛达到顶峰时，闻人语办公室的门，开了。
她拿着一个空水杯，走出来准备接水。
一出门，就看到自己的核心团队，像一群狂热的信徒一样，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闪闪发光的眼神，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闻人语愣了一下。
“你们……又怎么了？”
“没有！”
所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散开，异口同声地吼道。
方辰手忙脚乱地擦掉了白板上的字。
苏眉低头假装整理文件。
雷啸则把头埋进了显示器后面。
只有秦晚，依旧站得笔直，但她的脸颊，也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泛红。
看着这群打了鸡血一样的下属，闻人语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
她接完水，转身准备回办公室，临进门前，又想起一件事，回头叮嘱道。
“对了，关于佳美超市。”
所有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它的收购方案，不用做得太复杂。”
闻人语平静地，投下了一颗新的炸弹。
“因为，它很快就要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