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电脑。”
“操作系统。”
八个字，像八颗凭空出现的冰雹，砸进了牡丹厅这口滚烫的火锅里。
滋啦一声。
所有的沸腾，所有的热气，所有的喧嚣，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浇灭。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前一秒还高举着酒杯，吼着“赴汤蹈火”的员工们，此刻全都僵在原地，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带，滑稽而诡异。
有人张着嘴，刚要塞进嘴里的东坡肉“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油汁溅了一脸，他却浑然不觉。
有人叼着烟，火星烧到了手指，烫得他一哆嗦，烟屁股掉在了崭新的地毯上。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如果说，之前五十万现金和百分之五的股份是重磅炸弹，炸得大家热血沸腾，满眼都是红彤彤的票子。
那么现在这八个字，就是一记来自外太空的降维打击。
它没有炸出任何声音，而是直接抽干了所有人脑子里的空气，让他们陷入了一片无法理解的、空白的真空。
操作系统？
那是什么玩意儿？
听着就比那什么“寻呼机”要高级，但具体是什么，九成九的人都说不出来。
他们只知道，这玩意儿，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是报纸上，电视里，属于大洋彼岸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科学家”们才搞的东西。
跟他们这群刚从电子厂流水线，从田间地头走出来的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我没听错吧？闻总说啥？”
“好像是……电脑？还要搞个什么系统？”
“她疯了吧！咱们连寻呼机都是刚弄明白，这就想去造飞机了？”
死寂过后，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大厅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
怀疑，困惑，不解。
甚至还有一丝被欺骗的荒谬感。
陈海的脸，白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闻人语身边，压低了声音，急得都快带上了哭腔。
“小闻！我的亲姑奶奶！你是不是喝高了？”
“咱不吹这个牛逼行不行？这牛都快被你吹到天上去了！底下这帮兄弟刚被你把心给拢起来，你这一句话，能把天给捅个窟窿！”
他觉得闻人语一定是疯了。
赢了一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已经不是雄心壮志，这是痴人说梦。
然而，面对着陈海的焦急和满场的议论，闻人语只是平静地拿起桌上的一杯水，轻轻喝了一口。
她没有理会陈海，而是走到了舞台的最中央，再次拿起了话筒。
她的动作很稳，眼神清亮，没有半分醉意。
全场的嘈杂，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又一次慢慢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想看看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到底要说什么。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在想什么。”
闻人语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你们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你们在想，我们一个刚刚靠寻呼机翻身的小公司，凭什么去碰那个连国家都觉得头疼的东西。”
她的话，直接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是的，你们想的都没错。”
她坦然承认。
“寻呼机的胜利，值得我们所有人骄傲。它让我们吃上了肉，喝上了酒，让我们第一次挺直了腰杆。”
“但是。”
她的语气，骤然一转。
“我问你们，我们赢在哪里？”
“是赢在我们的技术无人能敌吗？不是。我们的芯片，只是比飞驰电子厂那帮不思进取的老油条好上一点点而已。”
“是赢在我们的关系通天吗？更不是。王海龙一个电话，就能让工商税务上门找我们麻烦。”
“我们赢，靠的是一点点技术优势，和一股不服输的拼劲。是侥幸，也是时势。”
她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迷茫，或不忿的脸。
“但这种侥幸，能有几次？”
“今天我们打败了王海龙，明天，顾家会派来李海龙，张海龙。他们有比我们多一百倍的钱，有一千倍的资源。”
“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靠下一次的侥幸吗？”
“不。”
闻人语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靠侥幸，永远只能在别人的牌桌上，当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
“我们要做的，是掀了他们的牌桌，然后自己做一张新的！”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然后，她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启航科技史册的话。
“别人都盯着脚下的六便士，而我们的征途，是头顶的星辰大海。”
“寻呼机，就是我们捡起的第一枚六便士。它很重要，它是我们活下去的本钱。”
“但它只是我们的第一块基石。”
“我们真正要建造的，是一座通往未来的科技圣殿！”
“而这座圣殿的灵魂，就是操作系统！”
“它能让一台冰冷的机器，拥有思考的能力。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未来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整个信息产业的命脉！”
“那不是造飞机，那是在铸造我们自己的天空！”
整个牡丹厅，鸦雀无声。
大部分员工依旧听得云里雾里，他们无法理解“命脉”和“圣殿”这些词汇，但他们能感觉到，闻总说的这件事，好像……非常非常厉害。
那种发自骨髓的自信，那种描绘未来的磅礴气势，让他们心头那点疑虑，不知不觉间被一种莫名的震撼所取代。
陈海也愣住了。
他张着嘴，看着台上那个仿佛在发光的女孩，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浆糊。
他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
但他又隐隐觉得，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在所有人的呆滞中。
只有一个人，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方辰。
他一直坐在角落里，从闻人语开口说出那八个字起，他就僵住了。
可随着闻人uto语的演讲，他那原本因巨额奖金而有些恍惚的眼神，一点点地变了。
迷茫褪去，震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星火。
当闻人语说到“铸造我们自己的天空”时，那点星火，“轰”的一声，在他眼底彻底燎原！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想起了这个女孩第三次找到他时，在那个小黑板上，画下的那个庞大的，横跨硬件与软件，连接个人与世界的科技帝国蓝图。
当时，他以为那是一个疯子画给另一个疯子的饼。
现在他才明白。
那不是饼。
那是她藏在心里的，真正的世界！
寻呼机，只是她实现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她没有骗他。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兑现。
方辰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体内的血液，从未像此刻这样滚烫过。
士为知己者死。
他现在才懂，原来后半句是，生，当为梦想而狂！
闻人语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方辰的身上。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火焰。
她笑了。
她的兵，喂饱了。
她的将军，也已经拔出了刀。
这就够了。
她举起手中的水杯，对着全场。
“从今天起，启航科技，正式成立‘盘古’项目组。”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敬未来。”
说完，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窗外，江城的夜色繁华如梦。
无数霓虹灯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其中最高、最亮的那一栋，属于顾氏集团。
闻人语的视线，穿过宴会厅的玻璃，落向了那栋大厦的顶端。
杯中的水，虽然是温的。
但她的眼神，却比窗外的冬夜，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