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酒量不算差,但那天架不住老同学们起哄,毕业十年聚会,推杯换盏间就喝高了。散场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外面飘着毛毛雨,空气又潮又冷,打了半个多小时车都没人接单——我们聚会的馆子在老城区,旁边是条叫“通惠巷”的小路,据说以前是老城墙根下的乱葬岗,后来拓成了路,晚上基本没什么人走。
“我送你吧?”同村的阿强拽着我的胳膊,他也喝得脸红脖子粗,“这破巷子邪乎得很,老辈人都说晚上别单独走。”我拍开他的手,仗着酒劲脑子发热:“怕啥?我从小在这片区长大,闭着眼都能走出去,你赶紧回家陪媳妇去。”说着我晃悠着肩膀,抄起外套就钻进了通惠巷。
巷子不宽,两边是老居民楼,大多是七八十年的红砖房,窗户里黑漆漆的,只有几户还亮着零星的灯,被雨雾遮得朦朦胧胧。路面坑坑洼洼,积着雨水,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酒劲上涌,脑袋发沉,只觉得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又好像有别的声音混在里面——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走路,“啪嗒、啪嗒”,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我回头瞅了一眼,巷子空荡荡的,只有我的影子被远处路灯拉得歪歪扭扭,贴在湿漉漉的墙上。“肯定是喝多了幻听。”我嘟囔着,加快了脚步,可那“啪嗒”声也跟着快了起来,始终跟我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我心里有点发毛,酒劲醒了大半,后背慢慢冒出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凉得刺骨。
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那声音突然停了。我正想松口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右边一栋楼的单元门口,站着个老太太。她穿着件灰扑扑的对襟衫,头发花白,背驼得厉害,正低着头,好像在捡什么东西。半夜三更,又是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老人在这捡东西?我心里犯嘀咕,但想着或许是谁家老人起夜丢了东西,就停下脚步问:“阿姨,这么晚了,你在找啥?用不用帮忙?”
老太太没抬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找我的鞋……红绣鞋,绣着牡丹的。”我往地上瞅了瞅,单元门口的地上只有积水和几片落叶,根本没有什么鞋。“阿姨,地上没有啊,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我刚说完,老太太突然抬起头——那张脸皱得像老树皮,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脚,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在你脚上呢……”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看自己的鞋——是我平时穿的运动鞋,黑面白底,怎么可能是红绣鞋?“阿姨,你看错了,这是我的鞋。”我往后退了一步,只想赶紧离开。可老太太往前挪了一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声音还是沙哑着:“是我的……给我,不然我就跟着你。”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说的传言:通惠巷以前有个唱评弹的戏子,长得漂亮,穿一双红绣鞋,后来被人害了,尸体就扔在城墙根下,那双红绣鞋也不见了。从那以后,就总有人说晚上在巷子里看到一个老太太找红绣鞋,谁要是跟她搭话,就会被缠上。当时我只当是吓唬小孩的,可现在亲身经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认识你,别跟着我!”我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前跑,酒劲彻底醒了,脚下也不晃了,只想着赶紧跑出这条巷子。可跑了没几步,就觉得脚腕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低头一看,一只枯瘦的手正紧紧攥着我的脚踝,手上的皮肤皱巴巴的,指甲又黑又长,像是很久没剪过。
“把鞋还给我……”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又像是在怨毒地诅咒。我使劲往前挣,可那只手抓得特别紧,像铁钳一样。我急了,抬脚就往后踹,一脚踹在老太太的胳膊上,只觉得踹到了一块冰,冷得我骨头都疼。那只手松了一下,我趁机往前冲,不敢回头,拼命地跑。
跑了大概几百米,终于看到巷子口的路灯,还有几辆出租车在等客。我心里一松,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墙大口喘气。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可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浑身不自在。
“师傅,去富康小区!”我拦了辆出租车,钻进车里还在哆嗦。司机看我脸色发白,浑身湿透,忍不住问:“小伙子,咋了?从通惠巷出来的?”我点点头,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司机叹了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通惠巷晚上能不走就不走,我开出租这么多年,听过的邪乎事可不少。”
他说,前几年有个小伙子,也是半夜从通惠巷走,遇到了找红绣鞋的老太太,跟她吵了一架,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躺在巷子中间,脚腕上有一圈乌青的手印,人已经没气了。还有个女的,晚上下班走这条路,看到老太太,给了她一双自己的鞋,结果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有人在门口找鞋,吓得她赶紧搬了家。
我听得浑身发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果然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像是被人攥过的痕迹。回到家,我把那双运动鞋扔在了门外,冲进浴室用热水冲了半天,还是觉得浑身发冷。那天晚上,我睁着眼睛到天亮,总觉得耳边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还有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在找红绣鞋。
第二天,我找了个懂行的老人,把这事跟他说了。老人说,我是遇到了那个戏子的鬼魂,她执念太深,一直找自己的红绣鞋,幸好我没跟她硬刚,也没把鞋脱给她,不然肯定要出事。老人给了我一张符,让我贴在门上,又让我买些纸钱,晚上去通惠巷口烧了,跟她说几句好话,求她别再缠着我。
晚上,我按照老人说的做了,在巷口烧了纸钱,一边烧一边说:“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你的红绣鞋,你别再找我了,找个好地方投胎去吧。”纸钱烧完,一阵风吹来,把纸灰吹得漫天飞,我好像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走过通惠巷,就算是白天,路过巷口也会绕着走。那双运动鞋我再也没敢穿,后来扔在了垃圾桶里。有时候跟朋友聊天,说起这件事,还有人说我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可我脚踝上的乌青印,还有那晚的恐惧,都是真实存在的。
老辈人常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些地方,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那些流传在民间的传言,或许都是前人亲身经历过的恐怖往事,提醒着我们,对未知的事物,要保持一份敬畏之心。尤其是在晚上,千万别凭着一股酒劲,去闯那些邪乎的地方——有些东西,一旦遇上了,就是一辈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