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电话那头，袁朗的声音拖长了，那慵懒的语调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太了解祁同伟了。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台被精密计算过的战争机器，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目的性和计划性。像“现在”这种充满了冲动和情绪化的词眼，根本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唯一的解释是，他那台机器的核心处理器，那颗被他用理智层层包裹的心，已经因为过载而开始冒烟了。
“小子，你冷静点。”袁朗的声音沉了下来，“m国不是京州，更不是你们汉东的后花园。那是一个主权国家，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你在那里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支援，甚至连你手里的那把枪都是非法的。”
“你一个人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一个人。”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我还有你。”
袁朗的声音在那一头又一次沉默了。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夹杂着无奈和一丝宠溺的笑骂。
“妈的，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我需要一个身份。”祁同伟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个可以让我，在m-国合法地拥有强大武力，并且行动不受任何限制的身份。”
“我还需要关于那个诈骗组织在m国境内所有据点的最精确的坐标。所有核心成员的最详细的资料。以及他们与m国军方和政府之间那张肮脏的利益关系网。”
“最后，”祁同伟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充满了杀意，“我需要赵瑞龙在m国未来七十二小时内所有的行动轨迹。”
袁朗听着他这一连串几乎是异想天开的要求，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飞快地评估着。
评估着完成这些要求需要动用多大的资源。
需要惊动多高层级的关系。
需要承担多大的政治风险。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难。
难于上青天。
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身份，我可以给你搞定。”袁朗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我在五角大楼那边有一个很多年没联系过的老朋友。”
“我可以让他帮你伪造一个隶属于cIA某个秘密行动部门的‘黑牌特工’的身份。”
“这个身份足以让你在m国境内横着走。”
“但，我需要时间。”
“情报，我也可以给你。”袁朗继续说道，“老A的情报网虽然主要覆盖在亚太地区。但我们在北美也埋了几颗很深的钉子。”
“让他们去查一个半公开的犯罪集团，问题不大。”
“但，同样需要时间。”
“至于赵瑞龙的行踪……”袁朗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这个有点麻烦。”
“他不是普通人。”
“他的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由m国退役的三角洲特种兵组成的安保团队。”
“他们的反侦察能力不比我们老A差。”
“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全程监控赵瑞龙，几乎不可能。”
“不需要全程监控。”祁同伟打断了他。
“我只需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一个最适合动手的地方。”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袁朗似乎在思考祁同伟这句话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含义。
“……我尽力。”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三天。”
“三天之内，我要我需要的所有东西。”
祁同伟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三天？！”袁朗在那头失声惊呼，“你他妈的当我是神仙吗？！”
“你不是。”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知道你能做到。”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
京州，西郊庄园。
祁同伟放下电话，转身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高育良。
“老师，您都听到了？”
高育良点了点头，那张一向儒雅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同伟，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是一条不归路。”
“一旦你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祁同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老师，您还记得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吗？”
高育良愣了一下。
“因为您说我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能帮您斩断汉东这片土地上所有不公和罪恶的刀。”
“现在这把刀要出鞘了。”
祁同伟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燃起了滔天的火焰。
“我不仅要斩断赵瑞龙这颗最大的毒瘤。”
“我还要把所有与他有关联的那些躲在暗处的蛀虫。”
“一个一个地全都给您揪出来！”
“我要让整个汉东都知道。”
“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新规矩！”
高育良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又写满了沧桑和决绝的脸。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选择了眼前这个惊才绝艳的学生。
“好！”
他重重地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那我就在汉东为你搭好这个最大的舞台！”
“我倒要看看你这把没有刀鞘的刀。”
“到底能在这片浑浊的棋盘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师生二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一种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懂得的默契和疯狂。
……
与此同时。
陈家别墅。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陈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王馥真在门口劝了无数次都无济于事。
陈岩石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他的面前那只古朴的紫砂茶杯已经凉透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祁同伟在机场对他说的那些话。
【您有没有想过，阳阳所拥有的那片‘阳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正是因为有无数像我一样的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甚至不惜让双手沾满血污。】
【才换来了您和阳阳，能在阳光下，讨论画笔和钢琴曲的权利。】
这些话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那颗坚守了一辈子的法治信仰上。
让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需要像祁同伟那样游走在规则之外的“清道夫”吗？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他很熟悉却又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是梁群峰。
汉东省的一把手。
“喂，梁书记。”陈岩石的声音有些沙哑。
“岩石同志啊。”电话那头传来梁群峰那沉稳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声音。
“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
陈岩石沉默了片刻。
“是。”
“是关于小祁同志的事吧？”
“是。”
“岩石同志，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梁群峰的语气很温和。
“但是，我希望你能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祁同伟同志他不仅仅是你的准女婿。”
“他更是我们国家我们党一把轻易不肯示人的国之利刃。”
“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情仇。”
“更是国家的最高利益。”
梁群峰的话让陈岩石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知道梁书记这是在点他。
也是在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我知道他要去m-国了。”陈岩石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是。”梁群峰点了点头，“这是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也是他戴罪立功的唯一机会。”
“我需要你的配合。”
“梁书记，您说。”
“我需要你稳住陈阳。”
“我需要你告诉她真相。”
“我需要她成为祁同伟同志在后方最坚实的精神支柱。”
“而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群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陈岩石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
“我明白了，书记。”
挂断电话，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站起身，走到了女儿的房门前。
他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阳阳。”
“是爸爸。”
“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