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这是祁同伟第一次以一个“准女婿”的身份，踏入这个在汉东省政法系统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家庭。
饭菜很丰盛，四菜一汤，都是陈阳的母亲王馥真亲手做的。
王馥真是一位典型的江南女子，气质温婉，眉眼间和陈阳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祁同伟，眼神里充满了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挑剔和审视。
但更多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欣赏和喜爱。
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优秀了。长相英俊挺拔，气质沉稳内敛。
谈吐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更重要的是女儿看他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藏都藏不住的爱意和崇拜。
作为一个母亲，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小祁啊，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王馥真热情地给祁同伟夹了一筷子她最拿手的红烧肉。“尝尝阿姨的手艺，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阿姨。”祁同伟连忙端起碗接了过来，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阿姨做的菜比国宴还好吃。”
一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让王馥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饭桌上最开心的莫过于陈阳。她坐在祁同伟的身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就没从他的脸上离开过。
她一会儿给祁同伟夹菜，一会儿又给他盛汤。那副小女儿家的娇羞和甜蜜溢于言表。
而陈海则像个局外人一样，默默地埋头扒饭。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为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姐姐能走到一起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的父亲那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感到深深的震惊和不解。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那个固执得像头牛一样的老头子，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改变了主意。
饭桌上唯一气氛不对的就是陈岩石。他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自顾自地喝上一口。
那酒是茅台，是祁同伟第一次上门带来的见面礼。
“爸，您少喝点。”陈阳看着父亲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劝道。
陈岩石没有理她。他放下酒杯，目光终于落在了对面的祁同伟身上。那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小祁。”他的声音很沉。
“陈叔叔，您说。”祁同伟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王馥真和陈阳都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
“我问你一个问题。”陈岩石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突兀也很尖锐。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不是祁同伟的人生理想，而是他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到底想掀起多大的风浪。
祁同伟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的眼睛。他笑了。
“陈叔叔，我想做的跟您想做的其实是一样的。”
“哦？”
“我想让这汉东的天变得更蓝一点。”
“我想让这汉东的地变得更干净一点。”
“我想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会被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豺狼虎豹所吞噬。”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烧红的子弹，射进了陈岩石的心里。让他那颗早已冰封的理想主义的心，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得滚烫起来。
“说得好听。”陈岩石冷哼一声，似乎并不买账。“谁都会说。”
“但是你用的是什么手段？”
“是法律，还是拳头？”
他的问题愈发尖锐，直指祁同伟最核心的本质。
“都有。”祁同伟的回答也很直接。
“对付君子，我用法律。”
“对付流氓，我用拳头。”
“当法律无法制裁流氓的时候。”祁同伟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那我的拳头就是法律。”
“混账！”陈岩石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是无政府主义！”
“你把国家的法制当成什么了？！”
“陈叔叔，您先别激动。”祁同伟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
“我再问您一个问题。”
“如果您明知道一个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但您就是拿不到能把他送上审判台的合法证据。”
“那您是选择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逍遥法外、鱼肉百姓？”
“还是选择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祁同伟的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陈岩石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的那个最矛盾也最痛苦的症结。
陈岩石沉默了。他无法回答。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选择前者，他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选择后者，他又过不了自己信仰的那一关。
“您看。”祁同伟笑了笑，“您也很为难，不是吗？”
“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现实。”
“现实是灰色的。”
“它不是非黑即白。”
“我们不能用一种理想化的眼光，去看待一个充满了肮脏和妥协的世界。”
“我们也不能用一种僵化的教条，去解决所有复杂而又多变的问题。”
“法律是我们的武器。”
“但它不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有时候，为了守护更大的正义。”
“我们不得不选择成为那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魔鬼。”
祁同伟的话像一阵阵惊雷，在陈岩石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但他没想到，他的脑子里竟然装着如此深邃的思想和如此成熟的世界观。
他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应有的范畴。他是一个真正的妖孽。
“所以，”陈岩石看着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祁同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我需要您的支持。”
“我需要您成为我在阳光下最坚实的后盾。”
“我在黑暗里为您披荆斩棘。”
“您在阳光下为我保驾护航。”
“我们联手。”
“把这汉东浑浊的水彻底搅动起来。”
“把那些藏在水面下的，大鱼小鱼全都给炸出来！”
“然后，再一条一条地把他们全都送上您那神圣的审判台。”
祁同伟说完，就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陈岩石深深地一鞠躬。
“陈叔叔。”
“我敬您一杯。”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陈岩石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真诚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又写满了沧桑和决绝的脸。
他的心里最后的那点犹豫和挣扎也彻底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缓缓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跟祁同伟重重地碰了一下。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却代表着一个承诺。一个新旧两代理想主义者之间达成的联盟。一个即将要让整个汉东都为之颤抖的盟约。
饭桌上，王馥真和陈阳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们知道这个家里最大的那座冰山终于被融化了。
而陈海则是一脸的懵逼。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他看着那个三言两语就把自己那个顽固不化的老爹给彻底“洗脑”了的祁同伟。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