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蛇灵总坛的路途，比去时更加沉闷。虎敬晖一如既往地沉默，那四名杀手更是如同没有感情的影子。薇月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在马上调息，巩固此行在实战中对自身武学的感悟，尤其是与李元芳交手后对速度、力量和时机把握的新认识。
她能感觉到，经过幽州这一番历练，无论是内力还是对招式的运用，都比离开总坛前圆熟了不少。这具身体的潜力，似乎正在她的“科学”锻炼法和实战刺激下，被逐步激发。
数日后，那座隐藏于深山腹地的庞大基地再次出现在眼前。阴冷、潮湿、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世界的阳光和生机格格不入。回到这里，意味着回到了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步步惊心的算计中。
薇月被安排回原来的石室休息，虎敬晖则径直前去向肖清芳复命。
她知道，对自己的“审判”即将到来。在这次任务中，她表现出了超出预期的能力（击败赵猛、洞察先机、成功传递消息），也经历了计划外的风险（遭遇李元芳）。肖清芳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价值在于血脉”，却又似乎不那么“安分”的工具？
第二天午后，命令来了。不是剑灵，而是肖清芳身边另一名心腹侍女，直接来到石室。
“薇姑娘，宗主召见。”
该来的总会来。薇月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侍女再次走向那座核心石殿。
石殿内，肖清芳依旧坐在主位之上，神情看不出喜怒。虎敬晖（蝮蛇）站在下首，已经取下了面具，露出那张冷峻而略显苍白的面容，只是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情绪。除了他们，殿内再无他人。
“属下薇月，参见宗主。”薇月依礼参拜。
“起来吧。”肖清芳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目光却锐利如刀，在薇月身上扫视着，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真实。“幽州之事，蝮蛇已向本座详细禀报。你…做得不错。”
“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薇月垂首应答。
“分内之事？”肖清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石殿中显得有些瘆人，“能在狄仁杰和李元芳的眼皮底下活动，传递消息，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可不仅仅是‘分内之事’就能办到的。看来，本座以前，倒是小瞧了你这身血脉带来的…潜力。”
薇月心中警铃大作。肖清芳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实则充满了试探和忌惮。她是在怀疑什么？怀疑她的能力来源？还是怀疑她的忠诚？
“宗主谬赞。”薇月保持谦卑，“属下只是侥幸，加之对宗主和组织忠心耿耿，方能不辱使命。”
“忠心…”肖清芳咀嚼着这两个字，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薇月的心上。
片刻的沉默后，肖清芳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温婉，却让人不寒而栗：“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蛇灵铁律。你此次立下功劳，本座自当赏你。”
她拍了拍手。那名心腹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酒香。
“此乃‘碧泉凝露’，采深山灵泉辅以多种珍稀药材酿制，有疏通经络，增益功力之效。”肖清芳看着那杯酒，语气平和，“便赏予你吧。”
薇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赏酒？在蛇灵这种地方？尤其是在她刚刚展现出“不受控制”的潜力之后？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杯酒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极大的可能是慢性毒药，用以控制她；或者，是更直接的穿肠毒药！
喝，可能就是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
不喝，就是公然抗命，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电光石火之间，薇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起自己作为物理学博士时，对各类物质化学成分的熟悉；她想起这具身体记忆中，关于各种毒物、药物的基本知识；她更想起了肖清芳多疑、狠辣的性格。
不能喝！绝对不能喝！
但如何拒绝？
直接点破？那是找死！
假装失手打翻？太过刻意，同样危险！
就在侍女将托盘递到她面前，肖清芳和虎敬晖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凝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时，薇月忽然动了。
她没有去接酒杯，而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额前并不存在的乱发，动作自然。就在她的手指靠近鼻尖的瞬间，她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嗅觉和对化学成分的敏感，捕捉到了那酒香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美掩盖的异样气味——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苦杏仁的基底味道！
氰化物？或者是这个时代某种含有类似成分的植物毒素！虽然经过处理和掩饰，但这丝气味瞒不过她经过特殊训练和灵魂强化后的感知！
果然有毒！
薇月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又带着一丝迟疑的表情。她伸出双手，似乎要去接那酒杯，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杯壁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肖清芳，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困惑”与“不安”，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石殿中：
“宗主厚赐，属下感激不尽。只是…属下自幼体质特殊，对‘蛇涎草’之气味尤为敏感，闻之则心悸气短。恰巧…此酒香气中，似乎隐有一丝‘蛇涎草’之味？或许是属下闻错了，但…恐无福消受宗主美意，万望宗主恕罪。”
她的话音落下，石殿内死一般寂静！
肖清芳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两把冰锥，直刺薇月！她放在扶手的手指，无声地收紧。
虎敬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猛地看向那杯酒，又看向薇月，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蛇涎草！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特性阴毒的草药，少量使用可作为某些剧毒药物的药引，其气味极淡，且很容易被其他香气掩盖，若非极其了解或用毒大家，绝难分辨！
薇月竟然能闻出来？！而且如此肯定地说了出来！
她是在诈唬？还是真的…
肖清芳死死地盯着薇月，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但薇月只是坦然地回望着她，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疑惑”，仿佛真的只是担心自己体质特殊，无福消受赏赐。
沉默，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笼罩着整个石殿。
许久，肖清芳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再无半分温婉，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
“呵呵…好，好一个体质特殊。”她挥了挥手，让侍女将酒杯端下去，“倒是本座疏忽了，忘了你这点‘小毛病’。”
她站起身，走到薇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看来，你比本座想象的，还要‘特别’。很好，继续保持你的‘忠心’和…‘敏锐’。蛇灵，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她特意加重了“忠心”、“敏锐”和“人才”几个字，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属下谨记宗主教诲。”薇月深深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肖清芳暂时不会动她，至少不会用这种明显的方式。但她也彻底引起了这毒蛇的忌惮，未来的路，将更加艰险。
“下去吧。”肖清芳转过身，不再看她。
“属下告退。”
薇月退出石殿，直到走出很远，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刻，真正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用知识和勇气，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她也知道，与肖清芳的博弈，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