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黄睿和王小可就见到了王年年的媳妇郭霞霞。
她正在大门外的羊圈里给羊添草。那草是被粉碎和发酵后的苜蓿和玉米青秸秆，叫青贮。郭霞霞将袋子里的青贮倒在了用水泥做的草道里，被圈在栅栏内的羊就伸出头，快速闪动着嘴唇吃了起来，显得整齐有序。
几个小羔羊见老羊吃草，跪在母羊肚子底下一拱一拱地吃起了奶。黄睿数了一下，这家养了8只老羊5只羔羊。每只老羊头上都涂了红，耳朵上挂着数字，一看是与企业合作的养殖。
由于他手里有赵大娃等两个扶贫对象，虽然赵大娃的房子盖成了，但同时也把他掏空了，需要有个长远的产业来支撑他，不然，光把新房子像个空架子似的摆在那里，外面光堂，里面魍魉，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脱贫。为此，他动员赵大娃动动脑子，想想法子 ，总不能光靠给人打短工为生，那是有了今没了明，收入不稳定。要稳定，家里就要有个小产业。
黄睿在动员赵大娃动脑筋想办法的同时，他也替赵大娃留意项目。凤城市农村主要有三大版块，一是种植，二是服务，三是手工业，但手工业毕竟占的比例小。对于赵大娃来说，最适合搞的就是养殖。赵大娃也有这个意向。他也曾经养过羊，但有的人养着养着就想卖，卖不上去了，就降价，导致市场价格一会儿高一会儿底。有的人辛辛苦苦养了一年，遇到行情不好时，给低价卖了。赵大娃在养羊上跌过跟头，所以说起养羊，有点担心。
人操啥心，往往就能留意到什么，尽管隔行如隔山，但根据赵大娃家的情况，黄睿得知凤城市有个大公司专门从事羊业养殖，实行的是统一管理，统一技术，统一养殖，统一销售，这样能稳定市场，保障养殖户的收入。黄睿本来想去该公司替赵大娃考察一下，但由于单位事儿太多，还没顾上。
现在，看到王年年家的圈养羊，就问：“这是啥羊？”
郭霞霞一抬头，看见两个陌生的人站在面前，有点意外，说：“是湖羊。”
“是从哪里买的？”
“华盛公司的。”
“你们与华盛是怎么一种合作方式？”
郭霞霞说：“用政府给的贴息贷款买来羔羊，把羊养大后，交给华盛，我们从中长点钱。”
黄睿问：“养殖过程中，公司管不管？”
郭霞霞说：“管呢，公司经常派技术员下来指导，羊有病了，给羊看病。”
听郭霞霞这么一说，黄睿立刻拿出手机，把羊、羊圈和羊吃的饲草都给拍了下来，打算把这些资料提供赵大娃。然后拿出证件，给郭霞霞看了一下，说他们凤城市公安局鹞子乡派出所的，准备向她的老公王年年了解一个人，让她把王年年找一下。郭霞霞说：“他去北京打工了。”
黄睿一愣，问什么时候去的？郭霞霞说：“走了半个多月了。”
黄睿遂要电话 ，郭霞霞说：“打不通，我们全家都打不通。”
黄睿想到自己也打不通，就问他打工的那个单位叫什么名字？郭霞霞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看他说道：“你们进去坐吧，喝点水。”
黄睿就跟着郭霞霞进了大门，这是半窑半房的庄子，依山而靠，面向西阳，院子挺大，里面既有四五孔窑洞， 还盖了五间红砖瓦房。房内有电视和冰箱，卫生比较干净。墙上贴着一个红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脱贫光荣证”五个金色大字。
郭霞霞双手给黄睿递来水杯，说道：“你是警察，来得正好，这几天我心里正纳闷呢。他刚走了那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哩，这几天不打了。我们打他的电话，又打不通，不知他到北京咋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黄睿说：“联系不上，不能说明他就出了事啊。”
“前几天，我婆婆晚上做了梦，梦见她娃掉下了一个坑里， 上不来。她心里发急， 今天去城里找我大哥了。”
黄睿看着用砖铺成的地面，两脚在地面上走动，脑子在思考，但嘴上说道：“毕竟是梦嘛，做什么梦并不代表有什么事。”
“这两天，我的眼皮还动不动就跳，我感觉他在北京的情况不太好……”
黄睿抬头看了看郭霞霞，问道：“你男人去了北京什么单位？”
“听他说是个保安公司，他被派去到一个名人小区当保安，还不要结婚的，他为了去当保安，跟我来了个假离婚。”
黄睿一听，觉得有点蹊跷，问是怎么回事？郭霞霞就把王年年和她假离婚的过程告诉了黄睿。黄睿遂问是什么时候离婚的？郭霞霞说头一天离了婚，第二天他就走了。说着，将那个离婚证拿了出来。
王小可一看，说是3号办的手续，连今天刚好十七天时间。
黄睿问他男人和谁去的北京？郭霞霞摇头说不知道。问她协议了离婚时，你公公婆婆等家里其他人知道吗？郭霞霞说不知道，她男人不让告诉任何人。
黄睿问郭霞霞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他想了解一下王年年的情况，郭霞霞说她公公婆婆都是聋哑人，说不了话，但她二哥在，这会在村上开会。
王小可就要了王老大、王老二的电话，然后把自己的号码写在纸上，给了郭霞霞：“如果你男人打来电话，让他和我们联系一下。”同时也要了郭霞霞的电话号码。
联系不上王年年，只有找他的二哥王发年。
一踏进塔庙村村委会的院子，就到处可见“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治穷先治愚，扶贫先扶智”等标语。
此刻，塔庙村正在搞选举。一条醒目的红色条幅挂在了村委会的房檐下。条幅上写着“塔庙村村民选举大会”。五个自然队的几百名群众高低不一地压在了村委会的院子里，宛若南极海岸边的企鹅。讲究的人顺便带了小凳子；马虎的，就势蹲在土地上，目光盯着村委会平时写广告的黑板嗡嗡个不停。那上面写着王发年等几个村长候选人的名字，其中还有金虎虎。
由两个条桌组成的主席台上，任辉和主持选举的乡长等人面对群众坐在那里，看着工作人员他们按人数在发选票，示范群众给自己同意的人名字下画圈圈，不同意的画勾勾。为了让不识字的群众搞清对象，乡长专门将一个上面了写了名字的大纸，举给群众看了看，反复说道：第一个候选人叫金虎虎，第二个叫王发年，第三个叫董伟，希望你们记住这三个人的名字 。
很快，选举出来了，王发年以全票当选。
王发年看到这个结果，有些不好意思，他总认为自己和金虎虎、董伟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金虎虎靠养猪，带动了一片，他们那个生产队，现在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养猪。
据说有一次市上领导到该队调研，发现手机信号不好，问怎么回事？村支书任辉开玩笑地说是猪放出来的屁，影响了移动信号。话一出口，惹得人哈哈大笑。从这个玩笑中可以看出，这个队养猪的人有多少。
金虎虎通过养猪，把住了几十年的窑洞变成了两层楼，砖墙红顶，院内院外拾掇得像个城里的花园，从外面看，活脱脱的一个现代化的农村住宅；董伟靠洋芋加工粉条，是远近闻名的粉条大户，他的粉条由于是纯洋芋材质，又坚持手工加工，来不及送往城里的蔬菜市场，都被消费者上门消费了，因而他的家门前，经常人来车往，买猪、买粉条、买豆腐的人络绎不绝。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雕刻石头的匠人，怎么会被群众选上了呢？这出乎意料的结果使他心头发热，眼睛发潮，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普通的人在群众心目中还有点威望。这一刻，一种神圣的信念从他的心中诞生，遏制了他的懦弱，激发着他的勇气。
因此，当乡长要求被选的人上台讲几句时，王发年在众目睽睽中走到了主席台前，目光坚定地看了看群众，先是朝群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再向主席台的领导鞠躬，然后说道：“我是个在石头上求生存的人，人戏称我是个石头疙瘩，我也觉得自己没啥本事。既然大家把我推到村长这个位置上，那我只好承接这个差事了，由于能力的关系，有可能当不好这个村长。如果在工作中有不周到之处，请乡上的领导、咱们的李支书、还有咱们在坐的群众多监督，批评，指导！
“俗话说，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既然担上了村长这个担子，那从今天起，我就把咱们村里的事放在心里。现在，国家在打脱贫攻坚战，在乡党委、乡政府和村委会的积极落实下，我们这个村的一些困难户现在基本都脱贫了，村里的水、电、路等基础设施都搞好了，三岁娃娃有幼儿园；百岁老人有了文化广场，我们村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说句掏心窝的话，是党和国家的政策好，各级领导抓的好，我们的干部落实的好！咱们自己也干得好！”
话音刚落，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黄睿和王小可站在一边，见此情景，貌似有点感动，他背着双手看着地，沉思着来回走动。
王发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尽管我们的贫困户都脱贫了，但我们是借了国家的力，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如何把我们的脱贫成果守住？如何让我们的家庭、我们的村庄振兴起来？就要我们共同努力！所以，作为刚当选的村干部，我要和村委会成员一起， 尽职尽责，努力搞好我们的乡村建设工作，抓好种植、养殖等循环产业链，引领个体户向农业龙头企业靠拢，稳定群众的收入，为建设美丽的乡村而努力！”
王发年的讲话又掀起了第二次掌声。
黄睿等选举会议结束之后，才支身边的群众叫来了王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