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邵粉玲听到这里，就知道那个叫邓圆圆的女人，在那个冬日的夜晚，已经是她人生过不去的坎了。
她很想问：你把邓圆圆捏死之后，把她的尸体藏在了哪里？是不是像人们传说的，扔下了深臼里？
但是，她没有勇气提问，她的内心，除了痛，更感悲哀。
李富贵说起这个事情，无比遗憾地说道：“现在想想她纠缠我的整个过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邵粉玲很想说：我为啥这些年一直和你保持距离？就是因为我和你婚后，听到了邓圆圆的这个传说。看来，我长期对你的预防，是正确的。但此刻，她没有接李富贵的话题，而是用眼睛看了看李富贵。
李富贵接着说道：“别看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像啥都不懂，其实民间一些传言往往接地气着呢，就是有点偏差，也偏不到那里去。邓圆圆死后，我对外说邓圆圆回四川老家了，村里一些老人见乌鸦在山崖下的那个深臼上空盘旋，认为那里有死人，所以就有谣言说邓圆圆不是回四川了，而是被我打死了，将尸体扔进了那个臼里。
“那时候，由于邓圆圆跟我跑， 王秀英和娘家人把她绑住吊在树上，连打带骂地侮辱过，村里人都看见了，基本都看不起她，所以，虽然对她的失踪有这么个看法，但没人把她的失踪当回事。”
“这个女人……落到这地步，都是脑子不清楚造成的……”邵粉玲声音凝重的说道。
李富贵说：“是啊，是一根筋，痴情，偏执，性格又暴躁……难怪从四川跑到了 ，肯定跟家人关系都处得不好。”
“那……魏平这个人咋样？邓圆圆怀疑的，到底有没有根据？”
李富贵叹息一声，慢腾腾地说道：“每次想起这个人，我心里就难过……这个人是个聪明人，会算卦，对寻龙问穴的事儿比较懂，在社会上比较活泛，能挣来钱。我也喜欢风水算卦，有空了，我俩就在一起喝酒，交流周易风水。那时候，我才接触周易，不知道怎么入门，就求他把我带上，跟他学风水算卦也行，给他跑腿也行。魏平就答应了 。虽然我没有像王年年对我那样给魏平下跪叩头，搞正式仪式，但实际上他就是我的师傅。”
“跟上魏平之后，我才发现他跟两拨盗墓人在跑，一拨是河南的，挖墓的；一拨是东北的，是专门买东西的。外地人知道咱们这里的历史，魏平知道路，加上他也懂点墓穴脉气啥的，就协助外地人在咱们这个地盘上盗起了先人墓。
“由于他懂的多，外地人对他也不薄，车接车送，好烟好酒，在河南人跟前活的比较香甜。而我，魏平当初把我带到这些人跟前时，给介绍说我是他的徒弟，初入这个行道，让我先跟上刨土土。他们的行话把挖墓叫刨土土。一座古墓，他们给我500元，也不用给魏平提成，是干落净拿。在九十年代，500元也不算少。”
邵粉玲听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李富贵，可能是灯光的缘故，李富贵脸上布满了青黑的阴影：“你们盗老先人的墓，也不怕伤了自己，听说有的墓里，还有毒气……”
“你还知道这个说法。”李富贵微微一笑：“凡是挖到下面塌了的 ，都是流沙墓。咱们这里水少，基本上都是干坑墓。至于毒气，只要用火炮打开的墓眼，能放一点毒气。人下墓时，都戴着氧气罩。
“我第一次给人家挖墓，炮眼打过，没挖多少土，就看到墓道了。我本身就害怕，这时候，我闻到了一种腥气，就像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我心里害怕了，仿佛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向我扑来，我的心跳得像敲鼓鼓， 手抖得连铲子都握不住 ，脑海里一直出现各种幻觉……”
提起幻觉，李富贵头抵在墙上，两眼望着天花板，两眼呆滞，好像他的灵魂还游荡在那黑森森的墓道里，因为听不到上面的声音，找不到回地面的路而惊慌失措，四处乱碰。
“那你……那些年，除了梅瓶混个凤冠那套东西，再还挖出了啥东西？”邵粉玲脑海里已经有了李富贵盗墓的画面，就忍不住接起了这个话题。
“我跟上魏平帮河南人刨土土的时候，就是挖出了东西，我轻易也见不到。”李富贵说：“盗墓这个行当有规矩，踩点的只管踩点， 刨土土只干刨土土的事儿， 到了墓底了，刨土土的就上去，土头就下去了。我们这些人中，一个不叫一个的真名，一个不过问一个的事。即使在一起了，都相互以“老驴”、“鼈盖”、“酒神”啥的称呼。尤其像我这类打下手的，不许跟外人交往，有啥事只能跟魏平说。所以，除非魏平告诉我了，我才知道一点。不过，毕竟在那个圈子里混，即使看不到古墓里的东西，但我能从别人手里买到。”
“那……魏平手里肯定也有不少古董？”
“那个人虽然是个盗墓的，但我发现，他对古董不太喜欢。不像我，看到一个东西，喜欢研究。他倒是，只要谁给的价格合适，马上就出手。”李富贵说：“但弄这个事时，整个过程都捂得比较严实。”
李富贵拿起炕边的水杯，喝了点水，又继续说道：“那时候，全国盗墓成风，河南人为了在咱们这里挖到宝贝，背上一疙瘩一疙瘩的钱到处打点 。对我也不错，除过工钱，有时候他们高兴了，还给我烟和小古董什么的。
“有一个晚上，魏平带我去孟家畔挖一座唐代墓，准备开工时，天下起了雨。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一个塑料帐篷。魏平偷偷告诉我，说这个帐篷是一个警察提供的，我们在里面挖，警察在外执勤 。
“从那时候我才知道，怪不得河南和东北人拿着河南铲在咱们的地盘上到处挖，是因为在公安内部，有他们的保护伞。即使群众发现，举报了，他们只抓些没有背景的人，有背景的，都提前给通风报信了。”
邵粉玲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直接问出了萦绕在她脑子的问题：“说来说去，你还没有明确告诉我，那年魏平叫你去盗墓，你回来了，魏平没回来。邓圆圆怀疑的到底有没有根据？”
李富贵见邵粉玲对这个话题紧追不舍，他沉默了一下，才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我不反应快，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么说，魏平就是你给害了？”
李富贵怔了怔，点点头：“就是的。”
邵粉玲顿时感到头颅嗡的一下，有点眩晕，恍惚间看见眼前的李富贵，成了一只蜷缩的动物，好像伺机要扑向自己。她心里不禁悲哀地想道：当年听说那个四川女人，被他害了，我一直把他往好处想，觉得他咋也不像个杀人犯。没想到，他手里竟然有两条人命……
邵粉玲感到心里浊气汹涌，伤感万状，好像残酷的现实把她心中仅存的那点美好给掐断了，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如黑夜般的朝她袭来。
李富贵见邵粉玲头无力的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喘气急促，问：“你咋了？”
“我……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
“我给你量一下血压。”李富贵缓慢的挪动身子，下了地，从对面的桌子抽屉里取出血压计，一量，高压到了180。
“低压还不太高，吃点降压药。”李富贵拿出一颗降压药，给邵粉玲倒了水，递到了她面前。
邵粉玲由于过度惊吓，拿杯子的手都有点颤抖。她喝了几口水，才好像缓过气来。她看着李富贵，脸上堆满了疑问：“当年，你和魏平一同出去的，魏平没有回来，他的老婆没来向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