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吹进山里都裹着潮气,好在连续的晴天,青禾村收获的稻谷,把晒谷场撑的满满当当。
刘书记站在人群外,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手里按着烟杆,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嘴边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烟雾。
“刘贵啊!你倒是说句话,咱们几个可都是瞅着你们大搞建设,现在被饲料卡脖子,总该帮我们支支招。”张老疙瘩脸涨得通红,黝黑的大方脸上因为焦急硬是挤出几道深邃的沟壑,爬在嘴角边,一看就历经苦难。
老疙瘩的嗓门奇大,震的刘书记耳朵疼,可一时又挣脱不开这群人的包围圈,只能顶着如雨般的喷沫,一脸生无可恋。
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产奶。
刘书记被围在人群中间,此起彼伏的叫嚷声比地里的收割机都要热闹,他手里的搪瓷缸子被拉扯着撒了好几拨,愣是一口没喝上。
“别慌!办法是想出来的,跟个老娘们似的,出点事儿就扯着衣袖嚎,有啥用?”
“你有存粮你不急,我那圈里的猪,三天后就要饿肚子!”
“就是,咱们周边几个村,就属你心最黑,知道要闹荒,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你高低要帮我们找个路子,要是我们真活不下去,我就从你们村拉粮食!”
画风逐渐变的离谱,刘贵原先还怀有一丝同情,都是兄弟村子,谁也不希望谁落魄的吃不上口饭。
可现在,同情个锤子,都特码不是东西!
“你们找我闹,我又不是官,我能帮你把绿源给逮喽?
绿源要是我开的,你们把我按在地里锤成玉米糊糊都是该的。”
刘书记实在被闹的头疼,夏收本来就忙的恨不得一个劈成两半用。现在倒好,这伙人能直接给他五马分尸,血溅当场。
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到前头,这群人的脑子就不配拿红旗,争先进。
“咱们找上面说理去,我瞧着,刘贵这个倭瓜也不是个能耐的,我就不信没人能给咱们做主。”
老张疙瘩振臂高呼,带着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来,又乌泱泱的一波往镇上赶。
本来刘书记还要再劝两句,劝他奶奶个腿儿,给公安抓走最好,谁是倭瓜,你们全家都是倭瓜!
这一路,队伍越走越长,沿途不少其他村子的闻言也加入进来。
到镇政府门口时,已经是百来人的大队伍,黑压压的把镇政府的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谁见过这架势,吓的工作人员忙不颠地将情况汇报给周正亮。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正亮大会连小会,小会中又插了个档,立马召开紧急会议,起码要给人村民一个交代。
周正亮倒是没托大,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当即给黄永强去了电话。
“黄总,我是坪山镇书记周正亮。百来号人因为饲料问题找到政府。
整个坪山镇断了供应这事儿不知你是否清楚,而这饲料供应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周正亮心里压着火气,语气还算温和,可谁不清楚其中的门道,绿源闹的的确有些过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好半晌传来黄永强慢悠悠的声音:“周书记,您这可真问倒我了。不是我们不想供料,是实在不敢啊。
前阵子,你们那个何文口口声声的说我们饲料有问题,猪瘟是饲料引起的,我们能怎么办?后面万一又出了什么事儿,我们绿源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正亮差点没破口大骂!狗东西,自己什么玩意心里没点数嘛!真当他瞎的不成?
“这都是误会,政府不也发文澄清了,何必死抓着不放?”周正亮狠狠咬了咬牙根,才忍着没当即动怒。
“是不是误会,我们心里清楚。”黄永强的语气带着几分敷衍,“周书记,不是不给您面子,实在是风险太大。我们做的是小买卖,就图一个安稳。等过阵子再说吧!”
还未等周正亮开口,那边率先挂了电话。
“岂有此理!”周正亮气得把听筒狠狠一摔:“混不吝的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当宜市他说了算了!”
一旁的胡秘书连忙劝道:“书记,跟他犯不着置气,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外面的人先安抚住,不然这百来号人,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
周正亮显然深知这一点,不然也不会耐着性子劝黄永强高抬贵手,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联系何文,这群人里没有一个青禾村的,那她就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儿。”
胡秘书不置可否,虽然不厚道,但是死道长不死贫道。
与此同时,何文正跟着刘书记在镇上的荣发,跟许三在仓库后头的小屋内喝茶。
三人脸色说不上多好看,只能说略有点人色。
许三不知二人何意,开口询问:“咱们有什么话大可开门见山,多事之秋,见一面少一面的情分。”
刘书记满脸赔笑,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半天没憋出个啥。
他很清楚,此次谈判他只是个配角,乖乖坐在一旁,轻轻抿着茶。
何文倒是气定神闲,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听许三开了口,才抬眼,“绿源打算吞下整个宜市,你们厂长就没什么想法?”
许三被何文问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有想法,也要手够长,中间的门道深了去了,可不是你个小丫头能拨弄清楚的。”
许三见何文发话,很不以为意,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高见。
邹总多年经商,还不是阴沟里翻了船,绿源已隐隐有独领风骚之势,就算再不甘又能如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挣扎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何文没有错过许三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不过她也不急,这不是话事人,只要能搭上一把手,她有十足的把握,扭转败局。
“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别的出路?还要麻烦许老帮忙引荐一下。荣发数十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被糟蹋了实属可惜。我虽然年纪不大,但还有点想法。”
“呵,小娃娃口气倒是不小。”
“绿源这般声势浩大,冲我来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见一见邹总,谈一谈合作?”何文毫不避讳,不遭人妒是庸才。
虽然不知道为何绿源跟疯狗似的死咬着她不放,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许三不会不明白。
“什么?”显然这话给了许三不小的冲击,昏黄的眼珠忍不住打量,像是在思索这话的可信度。
“许老三,你到底行不行事儿?能不能成,给个准话。”
许三拿鼻孔看人的毛病,刘贵是一百个看不上。别看何文年轻归年轻,手上可有的是手段,她既然开了口,心里肯定有数儿。
好半晌,许三才点了头,“成,死马当活马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