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舟的眉头微微蹙起,打量他片刻:“你小子,还真是算无遗漏。”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点感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算计的?”
肖云墨勾起嘴角,目光望向屋里宋希音的身影,语气郑重:“跟二叔一样,妻儿就是我的命。”
“命里的事,不敢不算得周全些。”
肖天舟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他拍了拍肖云墨的肩膀,没再多说,只是道:“进去吧。”
屋里,宋希音正听安念讲着园里玉兰的故事。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像一幅久未动笔的画,终于添上了温柔的色彩。
宋希音下午没课,安念拉着她聊得投缘,便留她在安园多待些时候。
安念看到肖天舟和肖云墨一起走进来,目光朝向肖云墨,语气里带着自然:“云墨下午还要上班吧?”
肖天舟在一旁扯着嘴角笑,这分明是变相赶人了。
他拽了拽肖云墨的胳膊:“行了,赶紧去忙你的,别在这儿碍事。”
肖云墨却赖着不动。
故意大喇喇的往沙发上一靠,翘着腿,挑眉道:“二叔二婶这儿,还缺我一顿饭?”
“我饿了,得吃饱才有力气去上班。”
“熊孩子。”
肖天舟笑骂一句,转头吩咐元姨,“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添副碗筷。”
安念看着叔侄俩笑闹,眼角忽然一热,有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见过这样鲜活的场景了。
心像是久旱的土地,忽然被这丝暖意浸润,泛起久违的微澜。
她刚跟着肖天舟回肖家时,肖云墨还是个半大的学生,穿着白衬衫在院子里打篮球,阳光洒在他身上,像团跳动的火焰。
没想到转眼之间,他已长到当年肖天舟的岁数,沉稳可靠。
在长辈面前时,眉眼间却还难得的留着几分少年气。
脑海里忽然闪过老师傅写的那句“突破魔障悟情深”。
她与肖天舟,携手走过这么多年,竟在痛苦与折磨中蹉跎了大半光阴。
是她自己困在梦魇里不肯醒来,既放不过自己,也折磨了他。
这些年,他该有多苦?
他竭尽全力安慰她、保护她,却一次次被她伤害、推开。
可他眼里从来只有痛苦与疼惜,从未有过半分不耐烦。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原来那些被忽略的暖意,早已刻进了岁月里。
这边,肖云墨朝宋希音招招手,“过来。”
宋希音走到他身边,肖云墨拽着人一起坐在沙发上。
微微弯腰侧身,用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跟二婶聊得这么开心?都快把我忘了。”
“二婶连饭都不想让我吃,也不见你帮我说句好话。”
宋希音往后躲了躲,却被他伸手勾住腰。
他凑到她耳边,气息温热:“跟我出去一下。”
安念看着眼前的小夫妻,眼底漾起笑意,朝宋希音点了点头。
恍惚间,想起自己和肖天舟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总爱故意逗她。
看她脸颊发烫,还不肯罢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老师傅说她命中有两子……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肖天舟身上。
他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身姿挺拔,眉眼间的英气未减,臂弯看着仍像当年那般有力。
至于其他……
这么多年未曾触碰,倒真有些恍惚了。
肖天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她在看他,专注地看了足足两分钟,没有移开。
他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像要撞破胸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动作缓慢,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她面前站定。
一手扶着桌沿,微微倾身。
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雾:“念念,你刚刚……在看我?”
安念微微仰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不能看你吗?”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毫不避讳地落在他的腰腹之间。
肖天舟只觉得脸颊瞬间滚烫,腰腹一紧,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她承认了,她在看他。
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彻底臣服。
他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当然能。”
“念念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暖融融的光带,将那些冰封多年的隔阂,悄悄融化成一汪春水。
安念收回目光。
指尖摩挲着笔杆上温润的包浆,声音轻得像羽毛:“昨天在大悲寺,老师傅跟我说,我命中有两子。”
肖天舟的心猛地一提。
屏息等她往下说,却见她话锋一转,抬眼看向他,眼底蒙着层水汽:“天舟,云岚的……墓碑在哪里?”
话音落下,泪水便无声地滑落,砸在青石板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肖天舟伸手替她擦泪,指腹触到她微凉的脸颊时,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
只是固执地望着他,仿佛要从他眼里,找到什么答案。
“在烈士陵园。”
这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明天带我去看看吧。”安念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好。”肖天舟的声音也哑了,指尖还停留在她的眼角。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没有抗拒。
从不信鬼神的他,此刻无比感激大悲寺的老师傅。
那句“两子之缘,昴星历劫”,像一把钥匙,终于撬开了她尘封多年的心门。
也让他那颗夜夜被凌迟的心,得以喘一口气。
正怔忡间,忽然听安念说道:“今晚,你搬回主卧来,陪我一起睡。”
“明天一早,我们去烈士陵园看云岚。”
肖天舟整个人都僵住了,悲喜像潮水般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忘了。
安念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不愿意吗?那就……”
“愿意!”
不等“算了”两个字出口,肖天舟立刻打断她。
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这就去搬!”
说完,不等安念再开口,他几乎是风一般蹿上楼梯,去搬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脚步快得像怕慢一秒,她就会反悔。
安念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可搬的,不就一个枕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