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
朴大勇眼睛一瞪：
“老子等不了！人工组！上鼓风机！给老子对着吹！所有能用的家伙都给我用上，加速水分蒸发！两个小时内，必须降到标准值！”
很快，几十台工业鼓风机被推到工地，对着潮湿的路基猛烈吹风。场面显得有些滑稽，但又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李明哲内心惊叹：这种办法也能想出来……虽然粗暴，但在控制时间内，确实能加速蒸发……
在铺设沥青下面层时，由现代专业队伍负责，对平整度要求极高。
现代的操作手小心翼翼，力求完美。
朴大勇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据，虽然达标，但他并不满意。
“再压两遍！左边高了0.3公分！给老子重点照顾！”他对着压路机操作手吼道。
操作手有些犹豫：“朴社长，已经达到规范了……”
“规范是最低要求！老子要的是最好！压！”朴大勇不容置疑。
额外的碾压增加了时间和成本，但当李明哲再次检测时，那段路的平整度数据确实达到了优良水平。
深夜，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朴大勇、李明哲以及双方的骨干都在。
统计员报出最终数据：
“今日完成路基开挖、平整及第一层碎石铺垫，总推进……两百二十米！”
“质量检测点共计五十处，四十八处优良，两处合格，无不合格项！”
“机械平均利用率，百分之九十二！”
“人员轮换，零失误！”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机器还在窗外隐约轰鸣。
李明哲看着这份报表，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却精神亢奋的朴大勇，由衷地说道：
“朴社长……我……我必须承认，你们今天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种施工组织和效率，即便在现代集团内部，也极为罕见。”
朴大勇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李明哲的肩膀，差点把他拍散架：
“李工程师，这才哪到哪？明天，老子要冲两百五十米！”
他转身对秘书吼道：
“通知下去！今天所有参与人员，奖金翻倍！食堂加餐，肉管够！”
消息传出，工地上一片欢腾。
疲惫仿佛被这实实在在的奖励驱散了不少。
工人们看着那些在灯光下依旧沉默耸立的钢铁巨兽，眼神复杂，有敬畏，有疲惫，但也有一丝参与创造了什么的骄傲。
李明哲走出指挥部，看着这片灯火通明、秩序井然却又充满狂野的工地，对身边的助手感慨道：
“看见了吗？这就是强盛的模式。
他们用最严苛的纪律驱动人力，用最大化的效率压榨机械，再用最直接的利益激励所有人。
粗暴，但……有效得可怕。”
“李振宇和朴大勇，他们是一对完美的搭档。
一个运筹帷幄，提供资源和方向。
一个冲锋陷阵，将指令执行到极致。”
他顿了顿，低声道：“这条高速公路，恐怕真要因为他们，而大大提前了。”
京釜高速项目开工一个月，强盛联盟负责的标段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前推进。
捷报频传，赞誉纷至沓来。
站在总部顶楼，望着墙上那不断延伸、代表进度的红色箭头，李振宇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眉头微蹙。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如同细微的电流，在他心底窜动。
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灵魂深处的“金手指”，正在向他发出无声却尖锐的警告。
这天下午，朴大勇兴冲冲地闯进李振宇的办公室，手里挥舞着最新的进度报表，声若洪钟：
“哥！大喜事！咱们标段，提前三天完成第一阶段目标！
现代那边的李工程师都说这是奇迹！
兄弟们干得太漂亮了！我已经让食堂准备了酒肉，今晚好好犒劳一下大家！”
他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景象。
李振宇接过报表，上面的数字确实耀眼。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零重大事故”和“机械高利用率”的标注时，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
一幅幅清晰得可怕的画面，如同失控的电影片段，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画面一：一台过度疲劳的挖掘机液压管在深夜突然爆裂，高温液压油喷溅，引发火灾，不仅烧毁了价值不菲的设备，更严重延误了关键节点的工期。
画面二：一个连续工作十八小时、精神恍惚的压路机操作手，在狭窄路段操作失误，连人带车翻下路基，造成惨烈的人员伤亡，工地被勒令全面停工调查，舆论哗然。
画面三：强盛因为人员和设备极限施压，导致后续几个更复杂、技术含量更高的桥梁和隧道标段进度严重滞后，质量也开始出现瑕疵。
早已结仇韩进集团和眼红强盛势头的竞争对手。
趁机联手在媒体上发难，指责强盛“野蛮施工”、“罔顾人命”、“德不配位”，鼓动官方重新评估强盛的资质。
郑周永在巨大压力下，不得不削减强盛后续的工程份额……
画面四：雪上加霜的是，被压榨到极点的工人们，在某个临界点终于爆发了大规模的骚动和罢工，要求提高待遇、改善条件。
强盛内部维系秩序的保卫科与工人发生激烈冲突，事件失控，登上全国头条……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带来了无比真实的窒息感。
李振宇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皱了报表的一角，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该死！只顾着埋头冲刺，差点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现在的强盛，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再不断，就要彻底崩断！
那些躲在暗处的鬣狗，正等着我们出错，好一拥而上，分食我们！
朴大勇见李振宇脸色不对，疑惑地问：“哥？您怎么了？这进度……不满意？”
李振宇缓缓放下报表，没有回答朴大勇的问题，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沉重：
“大勇，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
朴大勇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
“像什么？像……像一把尖刀？无坚不摧！”
“不。”
李振宇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后怕：
“我们像一头冲得太快、浑身破绽已出的蛮牛。
而周围，到处都是磨亮了獠牙，等着我们力竭倒下，然后扑上来撕咬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