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的魔穴节点,位于一片更为深邃的黑色泥沼之下。这里的沼泽已不再是翻滚着气泡的腐臭泥潭,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近乎镜面般的“死寂”。水面平滑如墨,倒映着昏沉压抑的天空,却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几乎看不到任何波纹流动。
空气中弥漫的“空无”感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规则被抽离的滞涩感,压迫着所有人的神魂。即便是加持了明心使者的“净光守护”,众人依旧能感觉到自身力量与外界的联系变得晦暗不明,仿佛随时可能被这片区域同化、湮灭。
“就是这里了。”林燃的灵体悬浮在玉瓶之上,三色光芒比之前凝实了些许,但依旧显得脆弱。他指引着方向,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响起,“…节点就在下方…约三十丈深处…它吞噬地脉的速度…很快…”
岳磐长老面色凝重,他蹲下身,粗大的手掌按在看似坚实、实则规则脆弱的沼泽边缘地面上,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眼:“地气被疯狂抽吸!如同巨鲸饮水!这鬼节点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贪婪!”
玄珩子长老拂尘轻挥,无形的律令之力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试图稳定众人周围十丈范围内的空间规则。然而,律令之力触及那片死寂沼泽时,竟如同陷入泥潭,效果大打折扣。“此域规则已被深度蛀空,律令难全。务必速战速决。”
青霖深吸一口气,翠绿竹笛已然在手,他身后的小队成员也各自持拿乐器,音律阵法悄然运转,青白色的秩序音波缓缓扩散,勉强在众人周围撑开一个不足三丈的相对稳定区域。
林小雨的水晶躯壳表面流光闪烁,演算核心全力运行,分析着下方节点的能量流动模式,寻找着可能的薄弱点。芸姨指尖流淌出低沉的旋律,并非攻击,而是如同蛛网般细细感知着下方那庞大吞噬力量中细微的波动。
“如何引它出来?”青霖看向林燃。直接深入三十丈的规则泥沼之下作战,无异于自投罗网。
林燃的灵体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调动着某种力量。“…它渴求秩序…以我为饵…”
话音未落,他掌心那点三色交融的【定序之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他没有将其凝聚成领域,而是将其化作一道极其纯粹、凝练的秩序光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灯塔,穿透那死寂的墨色水面,直射向下方的节点!
这一下,如同将烧红的铁块投入了冰水之中!
“轰——!!!”
整个死寂的沼泽猛然“活”了过来!平滑如镜的水面瞬间破碎,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无数漆黑的、黏稠的泥浆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上涌起,凝聚成数十条粗壮无比、散发着浓郁“虚无”气息的黑暗触手,疯狂地卷向那道秩序光束,以及光束源头的林燃!
更令人心悸的是,伴随着触手的出现,一个巨大的、由纯粹黑暗规则构成的漩涡,在水面下方缓缓浮现。那漩涡中心,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空无”,正是魔穴的次级节点本体!它被林燃那蕴含着“存在”本质的秩序之光彻底激怒了!
“来了!结阵!”青霖厉喝,笛声瞬间变得高亢激昂!青白色的秩序音波不再是温和的模仿,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锋锐的音符利刃,如同风暴般卷向那些扑来的黑暗触手!
与此同时,竹海小队其他成员的音律也骤然爆发,或厚重如岳,或轻灵如风,或炽烈如火,共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音律之网,配合着青霖的音刃风暴,试图阻拦、切割那些触手。
然而,这些由节点本体直接催生的触手,远比之前遇到的游荡“影噬”更为强大!秩序音波冲击在触手上,虽然能使其动作迟滞,黑光黯淡,却难以像之前那样轻易震散!音刃切割上去,也如同砍中了浸水的坚韧皮革,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转瞬便被蠕动的黑暗修复!
“好硬的乌龟壳!”岳磐长老怒吼一声,双拳猛地砸向地面!“厚土载物,千岳镇灵!起!”
轰隆隆!众人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四面厚实的土黄色岩石壁垒拔地而起,将众人护在中央,暂时挡住了几条突破音律拦截的触手猛烈的拍击!岩石壁垒在触手的撞击下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表面迅速被黑暗侵蚀,变得斑驳脆弱。
明心使者手中的古灯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纯白净化光柱横扫而出,精准地照射在几条最为凶悍的触手上!“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被光柱照到的触手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发出了凄厉的规则尖啸!
但这节点的恢复力极其惊人,被净化的触手断裂处,立刻有更多的黑暗泥浆涌出,重新凝聚成型!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节点本体似乎认准了林燃这个“美味”且“危险”的源头,绝大部分触手都疯狂地向他所在的方向涌去,对青霖等人的攻击只是被动防御和恢复!
芸姨的守护旋律化作层层月华光幕,护在林燃的玉瓶周围,但光幕在触手的连续冲击下,如同暴雨中的荷叶,剧烈摇曳,光芒迅速黯淡。林小雨则化身水晶风暴,无数尖锐的水晶碎片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触手的关节、根部等看似薄弱之处,试图打断其攻击节奏,但效果有限。
林燃处于风暴的中心,面色凝重。他不断操控着那道秩序光束,如同钓鱼般,吸引着节点的注意力,同时通过“界心共鸣”感知着节点核心的规则结构。
“…它的核心…有一处规则流转的…‘逆痕’!”林燃猛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在那节点疯狂吞噬和释放力量的循环中,存在着一处极其细微、流转不畅、甚至有些“淤塞”的规则痕迹!就像人体血管中的血栓,或者是精密仪器中一个微小的瑕疵!
这“逆痕”,或许就是突破口!
“青霖前辈!音律…集中攻击我指示的方位!”林燃立刻将感知到的“逆痕”所在的空间坐标,通过灵魂波动传递给了青霖。
青霖没有丝毫犹豫,笛声陡然一变,从狂暴的音刃风暴转为极其凝聚、带着强烈穿透与震荡频率的单音!这单音凝成一道细微却无比锐利的青色音针,无视了沿途触手的阻拦(它们试图吞噬,但这音针过于凝聚,且频率特殊,竟一时难以消化),沿着林燃指示的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向了节点核心那处细微的“逆痕”!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自水下漩涡深处传来。
下一刻,那疯狂舞动的数十条黑暗触手,动作齐齐一僵!节点本体散发出的吞噬力量,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和凝滞!整个沸腾的沼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有效!
“就是现在!”林燃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保留,将恢复了大半的灵胎力量尽数灌注到【定序之光】中!
“定义:此痕…当为…秩序之楔!”
他不再试图大范围定义规则,而是将所有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沿着青霖音针开辟出的、直通“逆痕”的细微通道,狠狠刺入!
三色光芒不再是光束,而是化作了一道极其凝练、蕴含着“稳固”、“存在”、“界定”意志的秩序之楔,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那处规则流转的“逆痕”之中!
“嗡——!!!”
节点本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痛苦与狂怒的规则嘶鸣!那处“逆痕”被秩序之楔强行嵌入、固定,原本就流转不畅的规则循环,瞬间被彻底打乱、阻塞!
如同心脏被钉入了一根尖刺,又像是精密仪器的核心齿轮被卡死!节点那庞大的黑暗能量失去了顺畅的流转通道,开始在其内部疯狂冲突、对冲!
轰隆隆隆——!!!
节点本体所在的漩涡猛然向内坍缩,然后又剧烈膨胀!无数黑暗能量失去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内部爆发开来!那数十条黑暗触手寸寸断裂,化作纯粹的黑暗乱流,四处冲击!
“防御!”玄珩子长老早有准备,拂尘挥动,之前布下的“定空锚点”瞬间激活!众人周围的空间规则被强行稳固,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港,将那狂暴的黑暗能量乱流大部分隔绝在外!
明心使者的古灯光芒连闪,净化光幕层层叠叠,消弭着逸散过来的混乱能量。
剧烈的爆炸持续了十数息才渐渐平息。
当一切归于平静(死寂)时,众人前方那片沼泽,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墨色的水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的泥沼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仿佛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坑洞底部,残留着一些逸散的、无意识的黑暗气息,但那个庞大的吞噬节点,已然消失无踪。
成功了!他们成功拔除了这个次级节点!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林燃的灵体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光芒急剧黯淡,几乎要溃散开来!强行凝聚秩序之楔,精准攻击规则层面的“逆痕”,对他的消耗远超之前展开领域!
“燃儿!”芸姨惊呼,连忙将他收回玉瓶,全力以灵魂旋律温养。
青霖等人也个个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强度极高,几乎耗尽了他们大半力量。
就在众人准备稍作调息,然后按照计划撤离时——
异变陡生!
那被摧毁的节点坑洞深处,原本残留的、无意识的黑暗气息,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缓缓汇聚。它们没有重新凝聚成节点或影噬,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在坑洞底部的虚空中,勾勒出了一道极其模糊、扭曲、不断变幻的……“痕迹”。
那“痕迹”并非物质存在,也非能量聚合,更像是一段被强行烙印在空间规则上的“信息”,或者说,是一道来自魔穴本体的、“临死前”回传的……“逆痕”!
林燃即便在虚弱中,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那“逆痕”中蕴含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意志!
那不是简单的愤怒或仇恨,而是一种……“确认”,一种“标记”!
“…它…认识我了…”林燃微弱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念传出,“…这道‘逆痕’…是坐标…也是…‘通缉令’…所有‘噬界之影’…乃至魔穴本身…都会优先锁定我…”
这道“逆痕”的出现,意味着林燃的存在,他的秩序之力,已经被魔穴背后的那个“意志”,正式标记为必须优先清除的“威胁”!
几乎同时,远处黑沼泽的核心区域,那庞大的“蚀空魔穴”本体,仿佛回应般,传来一阵更加剧烈、更加狂暴的规则搏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带着明确“敌意”和“搜寻”意味的吞噬意念,如同无形的雷达波,扫过整个黑沼泽,并隐隐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它,真的在“学习”,在“进化”!并且,因为林燃这次成功的攻击,加快了进程!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玄珩子长老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事情麻烦了。林燃小友已被标记,此后行动,危险倍增。”
明心使者轻叹一声:“福兮祸所伏。虽除一节点,却引火烧身。”
岳磐长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下好了,小子你成香饽饽了!那鬼东西盯上你了!”
青霖和芸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与决绝。
林燃躺在玉瓶中,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标记”感,以及远方魔穴传来的、针对性的敌意,心中却没有恐惧,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明悟。
逃避,已无可能。
这道“逆痕”,是危机,却也可能是……契机。
他缓缓地,以意念传达出自己的决定,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能停下…”
“…趁它…还未完全适应…还未找到…有效对抗秩序之光的方法…”
“…我们必须…更快…更狠…”
“…下一目标…西北方向的…‘孕育池’…”
“…在它派来更多的‘猎杀者’之前…先毁掉它的兵工厂…”
他的选择,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但此刻,没有人出言反对。
魔穴的“通缉令”,反而坚定了他们必须尽快削弱其力量的决心。
短暂的休整后,带着更沉重的压力与更坚定的目标,一行人再次隐入昏沉的山林,向着西北方向,那孕育着新威胁的毒瘴林,悄然进发。
而那道烙印在虚空中的冰冷“逆痕”,仿佛一只无形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