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始建国元年九月末,长安城东的张邯私仓外,禁军的甲胄反射着冷光。李信一脚踹开厚重的木门,灰尘裹挟着铜钱的铜腥味扑面而来——仓库深处,十几个家丁正把一袋袋五铢钱往地窖里塞,墙角的铜料堆得比人还高,上面印着“官营铁矿”的印记,显然是从被炸的渭水铁矿偷运回来的。
“奉陛下旨意,查抄私藏五铢钱与铜料!”李信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张邯——这位御史大夫正慌慌张张地往袖袋里塞一枚玉印,印上刻着“孟津私印”,是他勾结孟津的铁证。
“李信!你敢查我的私仓?”张邯色厉内荏地喊,“我是御史大夫,是朝廷重臣!你这么做,是以下犯上!”
“重臣?”李信冷笑一声,让人掀开地窖的盖板——里面的五铢钱堆成了小山,粗略一算,至少有一百万枚,“陛下有旨,凡私藏五铢钱超万枚、铜料超千斤者,以‘抗旨罪’论处!你这一百万枚钱,够判你十次流放!”
家丁们见势不妙,纷纷扔下钱袋想跑,却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张邯看着被搬上车的钱袋和铜料,突然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孟津没了,我的钱也没了……”
可他没真的认输。当天下午,朝堂上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张邯被押到殿中时,竟还揣着一本厚厚的联名上书,上面盖着三十多个豪强与朝臣的印章。“陛下!”他挣脱禁军的手,把上书往地上一摔,“您查抄私仓,收缴五铢钱,是违背祖制!这些钱是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铜料是我们冒着风险运回来的,您凭什么说查就查?”
十几个朝臣立刻出列附和,为首的是丞相孔光——他虽不与孟津勾结,却也看不惯王莽的激进:“陛下!查抄私仓已经引发豪强恐慌,洛阳、邯郸的豪强都在往城外转移钱和铜,若再不停手,恐怕会引发兵变!”
“兵变?”王莽拿起上书,指尖划过“停止查抄,归还钱铜”的字样,眼神冷得像冰,“你们怎么不说,这些钱里有多少是掺沙盐的利润?这些铜料有多少是从炸掉的铁矿偷来的?张邯,你袖袋里的孟津私印,还要朕给你掏出来吗?”
张邯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袖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孔光都闭了嘴——谁都知道,勾结孟津是死罪,没人敢替张邯说话。
可就在这时,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带着颤抖:“陛下!天牢……天牢出事了!王邯策动狱卒叛乱,带着十几个狱卒冲出了天牢,正往城西的豪强私宅跑!”
王莽猛地站起来,案上的铜料清单掉在地上——那是刘歆刚送来的,上面写着“查抄私仓得铜料三万斤,还差两万斤”。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李信,带五百禁军,立刻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不可!”孔光连忙阻拦,“城西是豪强聚居区,王邯肯定是去投靠那里的豪强了!您派禁军去,只会逼他们联手叛乱!”
“联手叛乱又如何?”王莽的声音像淬了火,“他们私藏钱铜,勾结叛党,本就该诛!今天就算把长安翻过来,朕也要把王邯抓回来!”
李信领命而去,殿外的马蹄声急促地远去。王莽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又看了看地上的联名上书,心里像被巨石压着——查抄私仓刚有进展,天牢就出了叛乱,豪强们还在暗处虎视眈眈,这一步步,都像有人在背后算计好的。
而此刻的城西,王邯正骑着一匹快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叛乱的狱卒,往一座高墙大院奔去——那是长安豪强首领——前将军何武的私宅。
“何将军!开门!”王邯拍着门环,声音里带着狂喜,“我从牢里逃出来了!我知道王莽的铜料藏在哪,知道他的铸钱工坊在哪——只要你帮我,咱们就能把新钱变成废铁,把王莽赶下台!”
大门“嘎吱”打开,何武站在门内,脸上没有表情:“王邯,你以为我会信你?孟津被抓,张邯被查,你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
“我有证据!”王邯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这是我偷偷记的‘六筦利润账’,上面写着王莽的官盐利润被刘歆截留了一半,还有他私铸新钱的数量——有了这个,你就能联合其他豪强,向陛下‘逼宫’,让他废了六筦!”
何武的眼睛亮了,伸手去拿账册:“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帮我杀回铸钱工坊,把铜料都烧了!”王邯的声音里带着疯狂,“只要没了铜料,王莽就铸不了新钱,边关就会失守,流民就会反——到时候,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何武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五十个私兵,咱们现在就去铸钱工坊!”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李信带着禁军追来了。“王邯!你跑不了了!”李信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杀气。
王邯脸色一白,转身就往宅子里跑:“何将军,快关门!”
可何武却突然后退一步,让私兵们拦住他:“王邯,对不住了——我要的是账册,不是你的命。”他举起账册,对李信喊道,“李将军,我把王邯交给你,这账册是我献给陛下的礼物,求陛下饶我私藏钱铜之罪!”
王邯愣住了,看着何武手里的账册,又看了看围上来的私兵和禁军,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真是个傻子!你们这些豪强,从来都是互相利用!”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却被李信甩出的绳索套住手腕,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把他押回天牢!严加看管!”李信下令,又转头对何武说,“何将军,陛下说了,主动献账册者,可减轻罪责,但私藏的钱铜,必须全部上交。”
何武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而此刻的铸钱工坊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陈阿公带着几十个流民,正把家里的废铜往熔炉里送。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满是汗水,却透着坚定。“阿公,你看,这是我家祖传的铜壶,我爹说这是汉朝的物件,可现在,它能帮陛下铸新钱,比什么都强!”周小五捧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壶,兴奋地说。
刘歆站在熔炉边,看着越堆越高的铜料堆,心里暖暖的——刚才何武派人送来消息,说愿意捐出两万斤铜料,加上查抄私仓的三万斤,铜料缺口终于补上了。“大家再加把劲!等新钱铸出来,咱们就能给边关送军费,给流民铸铁锄了!”
流民们欢呼起来,铜壶、铜锁、铜盆被一个个扔进熔炉,火苗舔着铜器,发出“噼啪”的声响,像一首希望的歌。
皇宫里,王莽正看着何武送来的账册,指尖划过“刘歆截留官盐利润五十万钱”的字样。刘歆匆匆走进来,看到账册,脸色瞬间白了:“表哥,这是假的!是王邯伪造的!我没有截留利润,那些钱都用来买西域的粮铁了!”
王莽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疲惫:“我知道是假的。王邯想挑拨咱们的关系,想让铸钱工坊停摆——他没如愿。”他把账册扔在案上,拿起刘歆送来的铜料清单,“铜料够了?”
“够了!加上何武捐的两万斤,正好五万斤,能铸十万枚纯铜新钱!”刘歆的声音里带着激动。
王莽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铸钱工坊的火光——那火光在夜色里格外亮,像一盏希望的灯。他想起陈阿公的废铜,想起流民们的笑脸,想起李信押回的王邯,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可他不知道,何武的私宅里,何武正拿着另一本账册,对着烛火冷笑——那是真正的“豪强私藏账”,上面写着长安周边豪强私藏的五铢钱超亿枚,铜料超十万斤。“王莽,你以为查抄我的私仓就赢了?这些钱和铜,才是我真正的底气。”他把账册藏进地窖,转身对管家说,“传我命令,让其他豪强把钱和铜藏得更深点——等王莽的新钱铸出来,咱们再给他致命一击。”
夜色渐深,天牢里的王邯靠在石墙上,听着远处铸钱工坊传来的“叮叮”声,知道自己输了。可他没绝望,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默念:“王莽,你赢了这一局,却赢不了下一局——只要豪强们还藏着钱和铜,你的货币屠刀,就永远砍不到根。”
皇宫里的王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威胁。他拿起一枚刚铸好的纯铜“大泉五十”,指尖摩挲着上面清晰的纹路,心里清楚——查抄私仓、平定叛乱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豪强们更隐蔽的反抗,是货币改革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