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山脉的死寂,被埃德里克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他倚靠在一块冰冷的巨岩阴影下,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肺腑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右臂依旧无法动弹,左翼根部的裂痕如同阴燃的炭火,持续灼烧着他的意志。体内星穹网络的运转虽避免了崩溃,却缓慢得如同即将冻结的河流,三颗核心光点光芒黯淡,尤其是“裁决”节点,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伪神的“天网”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心头。他知道,自己就像暴露在旷野中的伤兽,随时可能被更敏锐的猎手发现。这片能量惰性的山脉能提供的庇护极其有限,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力。
他尝试引导一丝稀薄的、带着硫磺与金属锈蚀气息的惰性能量入体,但效果微乎其微,这些能量与他的本源力量格格不入,甚至需要耗费更多心神去过滤、排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身下黑色的砾石。
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感,从砾石深处传来。
不是与他体内的星火同源,而是另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寂,仿佛亘古之前便已存在,见证了无数星辰生灭的……死寂之意。
埃德里克心中一动,强忍着剧痛,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砾石之中。
精神力穿透了表层的死寂,深入地下。他“看”到了……并非矿脉,也非能量结晶,而是……骸骨。
无边无际的、巨大无比的、早已彻底石化、与这片黑色山脉融为一体的……远古生物的骸骨!
这些骸骨不知埋葬于此多少岁月,其生前形态已不可考,唯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万物终亡的寂灭气息残留。它们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场”,散发着拒绝一切生机与活力的领域。
而这股寂灭气息,竟与他体内因重创而濒临沉寂的星穹网络,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负面的共鸣!仿佛他体内的“死寂”部分,被外界的“死寂”所吸引、所放大!
这不是生机,这是……同化!是走向最终消亡的引力!
埃德里克猛地想要撤回精神力,但已然来不及!
那股源自无边骸骨的寂灭意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他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疯狂倒灌入他的体内!
“呃啊——!”
他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这股外来的死寂之力飞速侵蚀、冻结!星穹网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甚至连那三颗核心光点都开始变得灰暗,仿佛要融入这片永恒的黑暗!
不!不能这样!
他奋力挣扎,调动起“秩序”与“守护”残存的力量,试图构筑防线,阻挡这股寂灭之力的入侵。但重伤之下,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防线一触即溃。
眼看他的意识就要被这片远古的死亡彻底吞噬,就在这时——
那一直处于失控边缘、布满裂痕的“裁决”节点,仿佛被这外来的、纯粹的“终结”意志所激怒,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与热!
“裁决:寂灭……亦需……审判!”
一道微弱却无比尖锐的意念,如同濒死反击的毒刺,从“裁决”节点中悍然刺出!它不是去对抗那寂灭之力,而是……审判这寂灭本身!
凭什么万物终需寂灭?凭什么存在必须走向消亡?这寂灭,是否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裁决的“不公”?
这疯狂的、逆反宇宙常理的审判意念,与那倒灌而入的纯粹寂灭之力,在他体内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概念层面的湮灭与诞生!
埃德里克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熔炉,一边是万古的死寂在磨灭他,一边是疯狂的审判在撕裂他,而他自己那不屈的、渴望“存在”的意志,则成了这恐怖对撞中唯一的支点。
痛苦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总和,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石化的斑痕,但瞳孔深处那白金色的星璇,却在极致的毁灭与疯狂中,顽强地旋转着,如同风暴眼中唯一不动的核心。
不知过了多久,那内外交攻的恐怖压力陡然一轻。
倒灌的寂灭之力消失了。不是被驱散,而是……被那疯狂的“审判”意念,连同他自身濒临崩溃的部分力量与意志,一起……炼化了!
在他星穹网络的核心,在那“秩序”、“守护”、“裁决”三角结构的中央,一点全新的、极其微小的、散发着灰白与白金交织光芒的……第四颗光点,悄然诞生。
这光点无比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特质——它既是“终结”,亦是“开端”;它蕴含着万物的“死寂”,却也孕育着向死而生的“裁决”!
它并非“秩序”、“守护”、“裁决”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埃德里克在自身濒死与外界寂灭的双重压迫下,强行融合、异变出的……第四种法则雏形!
埃德里克称之为——“圣骸”!象征着从死亡与废墟中,锻造出的新生权柄!
在这“圣骸”光点诞生的刹那,他背后那布满裂痕的左翼根部,传来一阵麻痒,裂痕的蔓延竟然停止了!虽然远未愈合,但至少不再恶化。体内那濒临冻结的力量河流,也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流淌,并且带上了一丝“圣骸”法则特有的、冰冷而坚韧的特性。
他因祸得福,在绝境中,以自身为熔炉,强行炼化外来的寂灭之力,孕育出了第四种法则雏形,暂时稳住了伤势,甚至触摸到了一丝更高层次的力量门槛!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这片黑色的、由无数远古骸骨构成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里,或许不是绝地,而是一座……宝库。一座蕴含着极致“死寂”与“终结”法则的、危险的宝库。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体悟这新生的“圣骸”之力——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代行者都要恐怖、带着煌煌神威、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共鸣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临在这片黑色山脉上空!
天空,那永恒灰蒙的色彩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熔金般流淌的、无比纯粹的圣光!光芒之中,一道模糊的、由纯粹光与神圣法则构筑的庞大身影,缓缓凝聚。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仿佛是一切神圣、威严、秩序的集合体。仅仅是其存在,就让埃德里克刚刚稳固些许的伤势再次震荡起来,灵魂为之战栗!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仿佛代表着世界终极真理的声音,响彻天地:
“找到你了,窃火者。”
“于此,宣判你的……终末。”
伪神,似乎已经不耐烦再派遣代行者了。这一次降临的,是更加接近其本体的……圣骸化身!
埃德里克瞳孔骤缩,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压垮的神威,以及体内那刚刚诞生、还无比弱小的“圣骸”光点传来的、既是恐惧又是渴望的悸动。
他缓缓站起身,染血的白发在澎湃的神威中狂舞,破碎的左翼微微震颤,右臂依旧无力垂落。
但他挺直了脊梁,仰望着那降临的“圣骸”,白金色的星璇眼眸中,倒映着漫天圣光,却没有丝毫退缩。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掌心向上,那微小的、灰白与白金交织的“圣骸”光点,在他掌心若隐若现。
“终末?”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谁审判谁……还未可知。”
话音未落,他引动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那新生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圣骸”!
“四翼……开!”
他背后,那对光翼再次强行展开!右翼光芒炽盛,左翼破碎摇曳,而在两翼之下,一对更加虚幻、由灰白与白金光芒交织构成的、仿佛由无数细微骸骨符文组成的——第三对光翼雏形,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出了一丝轮廓!
虽然只是雏形,但四翼齐现的刹那,他周身的气息陡然暴涨,竟然勉强在那“圣骸化身”的无边神威下,撑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充斥着秩序、守护、裁决与……新生之“死寂”的微小领域!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