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走进偏殿时,沈知微正将一张折好的纸塞进袖中。她抬眼看向他,手还停在袖口边。
“北狄使臣已在宫门外候着。”他说。
她点头,站起身,朱笔留在案上,账本合拢。刚才那阵风掀动了帘子,也吹散了心头一丝躁意。
“他们求什么?”
“请尚嫡公主。”裴砚声音不高,“说是新王登基,愿与大周永结盟好。”
沈知微没说话,只走到窗前取下披风。白玉簪依旧别在发间,未换样式,也未添饰物。
她知道这请求来得不巧。史案刚压下,工部银两又出问题,现在北狄突然求亲,时机太准。不是巧合,是算计。
次日早朝,太极殿内百官列立。代理礼部官员捧着国书宣读完毕,提议从宗室择一嫡女和亲。人选很快定下——十六岁的荣安公主,父为三品将军,母出名门,身份无可挑剔。
沈知微站在帘后,目光扫过那位公主。少女低着头,指尖微微发抖。
心镜启动。
三秒内,那少女心头闪过一句话:“若非我,谁愿去那苦寒之地?只盼路上摔马病倒,能逃过去。”
她又看向支持和亲的老臣之一,刑部侍郎。系统再启。
“送个女子换十年太平,值了。”
沈知微垂眸。这些人不在乎真假,只图眼前安稳。
但她真正留意的是陪嫁名单里的一个名字:柳含音,教坊司乐师,负责婚仪奏乐与导引。
她没见过此人,只听闻其琴艺出众,出身江南寒门。今日初见,女子眉目清冷,衣裙素净,行礼时动作精准,毫无多余。
沈知微悄然启用系统。
刹那间,一句心声撞入脑海:“步摇已淬毒粉,风起时散于酒宴,可乱其首脑神志。”
她瞳孔一缩。
原来不是真求亲。北狄要借婚礼混入刺客,在宴席上下毒,目标极可能是主婚的裴砚,或是随行重臣。一旦混乱,边境大军便可趁虚而入。
而这柳含音,已被收买。
但她没有当场揭穿。斩杀一人容易,破局却难。若打草惊蛇,北狄另派他人,反而被动。
她转身离帘,直奔御书房。
裴砚正在批阅边报。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放下笔。
“你说北狄想动手?”他问。
“不是想,是已经在动。”她将方才所探心声复述一遍,“毒藏在陪嫁女官的步摇里,等风起时释放。他们的将领必有防备,真正受害的是我们这边的人。”
裴砚沉默片刻,“你怀疑这是裴昭的手笔?”
“时间太巧。”她说,“史书案刚查,工部账目又出漏,现在北狄来求亲。内外呼应,步步紧逼。若我不查河防银两,此刻恐怕只会当成寻常婚事。”
裴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想怎么应对?”
“不让真公主去。”她说,“改由别人代嫁。”
裴砚皱眉,“你是说……造假?”
“礼法可以守,实情必须变。”她看着他,“既然他们认的是‘身份’,不是‘人’,那就给他们一个身份相同、但不会背叛的人。真正的柳含音留下,换一个容貌相近的替身随行,由忠仆伪装侍女贴身保护。”
裴砚盯着她,“万一败露?”
“不会。”她说,“北狄只关心计划能否成功,不会细查一个乐师的脸。只要仪式完整,礼数到位,他们就会按原计划行事。”
他又问:“那毒呢?”
“让他们自己吃下去。”她说,“既然他们准备了解药香囊,我们就把香囊调包。换成致幻之物。等他们中毒失控,再围而不杀,逼其退兵。”
裴砚看着她,许久未语。
最后他点头,“准。”
当夜,宫中暗令下达。真正的柳含音被带入别院软禁,对外称染病休养。一名相貌相似的宫女经易容后接替其职,由雪鸢旧部中的老手亲自训练三日,熟记礼仪流程。
十日后,和亲队伍启程。京城外十里长亭,沈知微亲自送行。
她拉着“公主”的手,声音轻缓:“一路保重。记住,你代表的是大周尊严,不是一个人的命运。”
那女子低头应是,眼中有泪光闪动,不知真假。
百姓围观道旁,有人低声议论:“皇后娘娘竟亲自送寒门女子出嫁,真是破例。”
“听说是为了避嫌,怕嫡女受辱。”
“可这女子看着不像公主啊……”
话未说完,便被人拉住闭嘴。
队伍北行七日,抵达边境。北狄迎亲使团已在营地设宴,帐幕连绵,牛羊成群。
夜宴开始,灯火通明。风从草原刮来,吹动帐帘。
“公主”步入主帐,发间步摇轻晃。北狄新王亲自敬酒,笑容满面。
风势渐强。
步摇微颤,毒粉即将飘散。
就在此刻,一阵狂风扑灭主灯,帐外号角骤响。黑烟腾起,视线模糊。
埋伏的大周边军同时出击,封锁四围。而那些佩戴香囊的北狄将领,忽然面色发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他们自己的“解毒香囊”早已被裴砚谍网调换,内藏迷魂药粉。
新王怒吼拔刀,指向“公主”。
下一瞬,数十铁骑冲入帐中,长枪直指咽喉。
他僵住。
副将上前低语:“大周早有准备,四周全是伏兵。”
新王咬牙,最终下令撤兵。次日清晨,签下退兵盟约,承诺五年内不犯边关,且归还两处争议草场。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震动。
原本反对寒门代嫁的士族大臣无言以对。户部尚书代理者欲开口质疑程序不合,却被太子一句“盟约已签,国土收回”堵了回去。
民间却一片赞誉。街头巷尾都在传:“皇后不动一刀,让北狄自己中毒,真是智破千军。”
凤仪宫檐下,沈知微站着没动。她望着北方天空,手里握着白玉簪。
裴砚走来,站在她身旁。
“你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他问。
“毒步是北狄踏的,但棋是谁下的?”她反问,“一个乐师能接触机密婚仪名单,还能拿到特制药粉,背后没人帮她,不可能。”
裴砚冷笑,“你是说……还有人在朝中通敌?”
她没答,只是将白玉簪轻轻插回头发。
远处宫墙投下长长的影子,盖住了脚边一块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