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将《海禁新规》的簿册放在案头,指尖轻轻抚过封皮。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落在那四个字上,笔画清晰。她没有抬头,只道:“雪鸢,传内阁与六部尚书,半个时辰后凤仪宫偏殿议事。”
雪鸢低头应是,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偏殿内已坐满重臣。沈知微端坐主位,面前摊开十三条新规条文。她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召诸位来,只为一事——海禁令,必须落地。”
礼部尚书起身拱手:“娘娘,前番陛下亲征东瀛,敌已伏罪,如今再行严令,恐扰民生。”
沈知微不答,只抬手示意。雪鸢立即上前,捧出一份供词与一包火器残件,摆在案上。“登州截获的渔船,船上五人皆有北狄腰牌,携带火铳三支、火药两箱。刑部审讯七日,供出沿海已有三条私运路线,专走军械。”
她顿了顿,“这五人,昨夜已在刑部大牢处斩,首级悬于港口示众。若再有官员说‘扰民’,我可将他名字也挂上去,让百姓看看谁在护短。”
殿内一片寂静。
工部尚书低头不语。户部侍郎悄悄擦了汗。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中央,“过去海禁年年下诏,年年无效。为何?哨塔无人守,水师将领十年不调,地方官与商贾勾结成网。今日起,这些全要断。”
她指向第一条:“凡出海商船,须持官府印信,登记人数、货物、航线。无证者,视同通敌。”
第二条:“沿海设哨塔三十座,昼夜巡防。每塔配兵十名,轮值不得少于两人,违者以渎职论处。”
第三条:“渔民出海,必须结队,不得单独离岸。遇风浪失联者,由同队上报;隐瞒不报者,全家流放。”
她说一句,雪鸢便将对应条文展开张贴于墙上。群臣看着那十三条黑字,脸色渐沉。
“第四条。”沈知微继续道,“水师将领,三年一调,不得久任一地。调令由兵部与凤仪宫共同签发,即刻执行。”
兵部尚书猛地抬头:“娘娘!此令若行,恐将士不服。”
“不服?”她冷笑,“他们若忠于朝廷,何惧调动?若怕调离,说明早已扎根生根,结党营私。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握兵。”
她盯着他,“你若反对,现在便可出列请辞。”
那人张了张嘴,终究低头退回原位。
沈知微又道:“第五条,设立沿海密探直报制。七省各派一名密探首领,直属凤仪宫调度,每月亲递奏报。地方衙门不得干预,违者以欺君论。”
“第六条,开放举报通道。凡揭发私运属实者,赏银千两,匿名亦可。若查实诬告,反坐其罪。”
说到此处,她目光扫过众人,“我知道有些人还在想,陛下不在京中,这令能否长久。我可以告诉你们——此令代帝拟诏,加盖凤印,永为定制。”
她停顿片刻,“谁敢阳奉阴违,便是与我大周法度为敌。”
散会后,沈知微未回内殿,而是直接前往太极殿。
百官已在殿前列班。她步入主位,取出早已拟好的诏书,朱笔御批“此令即日生效,永为定制”,加盖凤印。
礼部官员当场誊抄三百份,快马分送沿海府县。巡防营领命,即日起每日在城门要道诵读新规,务使妇孺皆知。
当夜,京城街头已有孩童传唱:“皇后颁令如天雷,走私奸商不敢回;千金赏格亮堂堂,谁还敢卖大周疆?”
三个月后。
沈知微坐在凤仪宫案前,面前堆着七省密报送来的汇总。她一页页翻看,眉头渐渐松开。
浙江:本月无一例走私案,哨塔烽火记录完整,水师巡查日志按期上报。
福建:查获一艘无证渔船,船上仅渔具,经查为误入禁区,已警告放行。
广东:百姓举报一起私运盐货案,涉案三人被捕,举报人领取赏银千两。
她放下最后一份卷宗,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脑中突响冰冷提示音:“检测到北狄商人心声——‘大周海防如铁,无可乘之机……我等完了。’”
她嘴角微扬,却没有笑出声。
雪鸢走进来,低声禀报:“娘娘,最新一批商队已从北境返程。据线报,北狄境内粮价暴涨,布匹军械皆缺,不少商户关门歇业。”
沈知微点头:“封锁海路之后,他们没了走私渠道,又不敢正面开战,只能熬着。熬不住,自然会乱。”
雪鸢犹豫了一下,“可否趁势施压,逼其割地赔款?”
“不急。”她说,“让他们先尝尽苦头。等到撑不住求上门时,我们才好谈条件。”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远处宫灯连成一线,映着夜空安静如常。
但她知道,这张网已经收拢。
海禁令不再是纸面文章。它成了刀,悬在每一个妄图挑战国法的人头顶。
又过了几日,沈知微正在批阅新一批密报,雪鸢再次进来。
“娘娘,山东密探送来急件。当地渔民举报,发现一艘无旗小船夜间靠岸,形迹可疑。水师已包围现场,正待搜查。”
沈知微放下笔:“通知密探首领,亲自带队,不得放走一人。船上若有火器或密信,立即封存,直报凤仪宫。”
“是。”
她重新坐下,提笔在《海禁新规》簿册最后一页写下补充条款:“凡协助私运者,不论是否获利,一律同罪论处。”
写完,她合上册子,手指在封皮停留片刻。
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
她唤来内侍:“把最近三个月所有走私相关卷宗,全部整理归档。明日我要亲自过目。”
内侍领命退下。
烛光下,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笔直不动。
案头那本《海禁新规》静静躺着,封皮已被摩挲得泛出温润光泽。
她翻开最前面一页,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第一条:“凡出海商船,须持官府印信,登记人数、货物、航线。”
窗外风吹动帘幕,烛火晃了一下。
她伸手扶正灯盏,目光落在角落一行小字上——那是她当初随手记下的登州渔船案发日期。
笔迹已经有些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