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歇。断骨村的清晨裹在一层冷雾里，雪粒粘在睫毛上，冻得人睁不开眼，连往日里准时升起的炊烟都比往常矮了半截，刚冒出来就被寒风掐断，像村民们憋在喉咙里的气。
林烬是被冻醒的。他靠在炕沿上坐了一夜，怀里的《焚天诀》残卷被体温焐得发潮，指尖还留着昨夜引火时的灼痛感。林溪还没醒，小脸埋在被子里，呼吸轻得像羽毛，林烬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妹妹微凉的脸颊，胸口那点暖意又悄悄冒了上来——这一次，比昨夜更清晰些。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屋，院子里的雪积了半尺深，踩上去咯吱响。村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身边还站着几个村里的汉子，有打铁的王大叔，还有猎过熊的李伯，他们手里都握着家伙，王大叔扛着烧红了又淬过雪的铁砧，李伯攥着磨得发亮的猎刀，脸上却没什么底气。
“村里的后生们都去后山砍树了，想在村口搭道木墙。”村长搓了搓冻得发紫的手，声音里带着疲惫，“可青木门的人要是真来了，那木墙……顶不了一炷香。”
林烬点点头，目光落在院角那堆晒干的柴薪上——那是他昨天准备给妹妹烧炕用的。他走过去，拿起一根细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次他没想着“加热”，而是想着“护住这堆柴，不让它被人劈了烧火”——这是王大叔昨天说的，要是青木门的人来了，说不定会抢村里的柴薪取暖。
心念刚定，胸口的暖意就顺着手臂往下流，指尖泛起一点暗红的光。他将手指靠近柴薪，火星“嗒”地落在柴上，没有像上次那样熄灭，反而顺着柴纹慢慢烧了起来，火苗不大，却稳稳地舔着木柴，连旁边的雪都没融化多少。
“成了！”王大叔忍不住低呼一声。
林烬却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这火苗比昨夜加热汤药时更稳，可肩膀的伤口却像被针戳一样疼，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他赶紧收回手，火苗立刻灭了，只在柴上留下一个黑印。
“还是太耗力气。”林烬低声说，“要是引火时间长了，我怕撑不住。”
“能引出来就好！”李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却透着股劲，“等会儿青木门的人来了，我们先上，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你瞅准机会再动手。”
林烬刚想说话，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村里那种慢悠悠的老马，是带着灵气加持的战马，蹄子踏在雪地上，震得地面都发颤，连远处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
“来了！”村长脸色一变，朝着村里喊了一声，“都到村口去！”
林烬跟着他们往村口跑，路上遇见不少村民，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大家都往村口走，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啜泣声。村口的木墙刚搭了一半，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立在雪地里，像极了断骨村此刻的处境。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队人马出现在雾里。为首的是个穿着青色锦袍的汉子，脸膛方正，下巴上留着短须，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铁鞭，鞭身上缠着淡淡的青色灵气——不用问，这就是青木门的堂主，灵士境后期的修士。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修士，赵三也在里面，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林烬。
“断骨村的人，都给我听着！”堂主勒住马，声音像冰块砸在地上，“昨天你们伤了我的人，还敢藏着会邪术的废物，今天要么把那小子交出来，再把矿脉的地契给我，要么……”他挥了挥铁鞭，鞭梢的灵气划开空气，发出“咻”的脆响，“我就把这村子平了！”
村民们往后缩了缩，没人说话。村长往前站了一步，拱了拱手：“堂主，林烬是我们村的人，他没学什么邪术，昨天只是自保。矿脉是我们村的命根子，还请堂主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堂主嗤笑一声，“一个无灵根的废物，也配让我高抬贵手？赵三，你去把那小子抓过来！”
赵三立刻跳下马，手里拿着一把灵气剑，朝着林烬冲过来：“废物，这次看谁还能救你！”
李伯立刻举起猎刀迎上去，王大叔也扛着铁砧跟上，村里的几个汉子都冲了上去。可他们只是凡人，哪里是修士的对手？赵三一剑挥出，灵气斩就把李伯的猎刀劈成了两段，又一脚把王大叔踹倒在雪地里，汉子们瞬间就被打倒了一片，雪地上溅起点点血迹。
“住手！”林烬吼了一声，往前冲了几步。
赵三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得意：“怎么？想送死？”
林烬没说话，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护住李伯，不让他再受伤”。胸口的暖意瞬间涌上来，比刚才练手时更盛，他猛地睁开眼，指尖的火星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火焰，他抬手一甩，火焰朝着赵三的剑飞去。
“嗤——”
火焰落在灵气剑上，青色的灵气瞬间被烧得滋滋响，赵三手里的剑突然变得滚烫，他惊呼一声，赶紧把剑扔在地上。那团火还在剑上烧着，慢慢把剑身烧得发红，最后变成了一滩铁水。
“什么？”堂主皱起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这是什么火？”
林烬没理他，赶紧跑过去把李伯扶起来，又把其他汉子拉到身后。村民们看着他指尖的火焰，眼里都露出了希望的光，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人们，慢慢站直了身子，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拿起身边的柴薪，紧紧攥在手里。
“有点意思。”堂主从马上跳下来，手里的铁鞭缠上了更浓的灵气，“一个无灵根的废物，居然能操控这种火，看来留不得你。”
他挥起铁鞭，朝着林烬抽过来，鞭梢的灵气像毒蛇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烬赶紧引火，胸口的暖意却突然一滞——刚才连续引火，他的体力已经快跟不上了，伤口疼得更厉害，眼前都有点发黑。
“哥！”
屋里传来林溪的喊声，林烬回头一看，妹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小脸煞白，却死死地盯着堂主。
就是这一眼，林烬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劲——他不能输，不能让妹妹再受欺负，不能让断骨村的人再受伤。他咬紧牙关，心里想着“护住所有人，守住断骨村”，胸口的暖意突然爆发，指尖的火焰变成了一人高的火墙，挡在了他和村民们身前。
“轰！”
铁鞭抽在火墙上，青色的灵气和暗红色的火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堂主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手里的铁鞭都有些发烫，而林烬也被震得吐了一口血，摔倒在雪地里，胸口的火焰瞬间弱了下去。
“哥！”林溪哭着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想扶他起来。
堂主看着林烬，眼神里满是杀意：“没想到你这废物还有点能耐，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再次挥起铁鞭，这次的灵气比刚才更浓，鞭梢都变成了青色，朝着林烬和林溪抽过来。
林烬想再引火，可胸口的暖意却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引不出来。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铁鞭，心里满是不甘——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他还没治好妹妹的灵脉，还没守住断骨村，还没证明凡骨也能修仙……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下来，手里扔出一颗黑色的石子，正好打在堂主的手腕上。堂主的手一麻，铁鞭偏了方向，抽在旁边的木墙上，木墙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谁？”堂主厉声喝道，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影落在雪地里，是个穿着黑衣的老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眼神里透着一股威严。他看都没看堂主，而是走到林烬身边，蹲下来，看着他胸口的火焰，嘴角微微上扬：
“小家伙，你的火，烧得还不够旺啊。”
林烬抬起头，看着老者，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老者冲他眨了眨眼，又看向堂主，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青木门的人，欺负到凡骨头上了，真当这天下，是仙盟说了算？”
堂主看着老者，眼神里满是忌惮，却又不肯示弱：“你是谁？敢管青木门的事，就不怕仙盟怪罪？”
老者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拐杖上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堂主脸色骤变，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都有些发颤：
“天……天衍境？”
雪地里一片寂静，村民们看着老者，眼里满是震惊，林烬也愣住了——天衍境，那是传说中的境界，比灵士境高了好几个层次，这样的强者，怎么会来断骨村？
老者没理会堂主的震惊，只是转头看向林烬，伸手把他扶起来：“小家伙，你这火，叫烬火吧？好好练，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林烬点点头，胸口的暖意似乎又回来了一点。他看着老者，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溪，看了看身后的村民，突然觉得，哪怕前路再难，他也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堂主看着老者，又看了看林烬，知道今天讨不到好处，咬了咬牙，对身后的修士说：“我们走！”说完，就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连地上的铁剑都没敢捡。
村民们欢呼起来，围着林烬和老者，脸上满是喜悦。林溪扶着林烬，眼泪还没干，却笑了起来。老者看着这一切，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林烬的肩膀，低声说：
“明天我再来找你，给你讲讲烬火的事。”
说完，老者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雾里，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林烬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怀里的《焚天诀》残卷，胸口的火焰虽然弱了，却比之前更稳。他知道，青木门的人不会就这么算了，仙盟的麻烦也还在后面，可他不再害怕——他有烬火，有焚天诀，有要护持的人，还有了一个神秘的强者相助。
雪雾慢慢散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断骨村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林烬扶着妹妹，和村民们一起收拾着村口的狼藉，雪地里的血迹慢慢被雪覆盖，可村民们眼里的希望，却像刚升起的太阳一样，越来越亮。
凡骨的路，不好走。可只要心里的火不熄，总有一天，能烧出一条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