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辞摔门而出的巨响，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沈知意最后的侥幸。休息室内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和冰冷入骨的绝望。
她知道，完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疯狂滋生。那张旧照片是导火索，而她刚才愚蠢的隐瞒，则是亲手点燃引信的那把火。
她蜷缩在床边，泪水浸湿了膝盖。脑海里闪过的是陆西辞为她挡枪时决绝的背影，是在黑暗通道里紧握她的手，是他在病痛中依旧为她布棋设局的专注侧脸……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那些悄然滋长的情愫，难道真的要因为她的胆怯和一个刻意挑拨的阴谋，彻底葬送吗？
不。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从迷茫痛苦逐渐变得坚定。
她不能失去他。更不能让“守夜人”的离间计得逞！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最终用力拧开。
客厅里，陆西辞背对着她站在主屏幕前，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但他挺拔的背影却透着一股僵硬的疏离。周燃和程煜都不在，显然是被他支开了。
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
沈知意一步步走到他身后，距离他一步之遥停下。她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冰冷而压抑。
“陆西辞。”她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看着我。”沈知意要求道。
陆西辞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怒气，有深藏的受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审判般的紧绷。
沈知意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U盘，递到他面前。
“这就是‘星辰往事’项目所有的原始备份。”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承认，我接近你，最初的目的并不纯粹。不仅仅是为了Ip，也是为了调查这个项目里可能牵扯到的一桩旧案——一桩与你哥哥陆北深有关的影视圈旧案。”
她终于说了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她紧紧盯着陆西辞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陆西辞的瞳孔猛地收缩，握住U盘的手指骤然收紧。哥哥……北深？
“我工作室之前筹备‘星辰往事’，采访过几位退休的老制片和道具师。其中一位，在闲聊时提起过一桩多年前不了了之的拍摄事故，涉及一批有问题的特效材料，时间点和……你哥哥参与的那个项目吻合。”沈知意语速很快，仿佛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他言语闪烁，似乎知道内情但不敢明说。我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证据，加上项目搁置，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
“直到，‘守夜人’和程家的事情浮出水面，我发现当年那个出问题的项目，背后也有程秉严和‘守夜人’资本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我怀疑你哥哥的‘意外’，并非单纯的意外。我接近你，一方面是被你吸引，另一方面，也确实存了想从你这里，或者从与你哥哥相关的Ip创作中，找到更多线索的心思。”
她一口气说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也随之而来。秘密说出口，就不再是能压垮她的巨石。
“我之前不告诉你，是怕……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怕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不堪一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也怕打草惊蛇，影响你的布局。我知道这很自私，很愚蠢……对不起。”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陆西辞低头看着手中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哥哥的死，一直是他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和执念。他没想到，沈知意也在暗中调查，而且，是因为这个原因接近他。
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却悄然盖过了怒火——是一种找到同路人的震动，是一种看到她此刻坦诚背后那份孤勇的心疼。
他想起她之前偶尔流露出的对行业黑暗面的深恶痛绝，想起她工作时那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原来，不仅仅是为了事业。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清澈而勇敢，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将所有软肋都暴露在他面前的决绝。
“所以，”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那张旧照片……”
“那只是‘守夜人’攻心的手段！”沈知意急切地打断他，“他们想让你怀疑我，离间我们！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心里现在，以后，都只可能有你一个人！”
她的表白直接而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心。
陆西辞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知意的心悬在半空，几乎要停止跳动。
终于，他动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大步走向料理台。动作因为左臂的伤而有些不便，但依旧利落。他拿出两片吐司，放入烤面包机。
“叮”的一声，吐司弹出。
陆西辞拿起其中一片，又找到沈知意之前用的那管巧克力酱。他笨拙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挤着酱料，在那片吐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极其抽象的、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歪斜的“√”（对勾）。
画得丑极了，甚至有点滑稽。
但他拿着这片丑丑的、象征着“和解与确认”的吐司，走到沈知意面前，递给她。
“吃了。”他命令道，语气依旧带着点硬邦邦，但眼底的冰封已经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失而复得的暖流。
沈知意看着他，看着他别扭的示好方式，看着他画得惨不忍睹却意义非凡的图案，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滚烫的泪水。
她接过吐司，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咬了下去。酥脆的吐司混合着甜腻的巧克力酱，是她此生尝过最美味的东西。
“难吃。”她一边嚼，一边哭着笑，“陆西辞，你画得真丑。”
陆西辞看着她哭花的脸，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抱怨，一直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他伸出右手，有些粗鲁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将她用力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丑也得吃光。”他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沈知意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还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坚实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所有的猜疑、隐瞒、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这个用力的拥抱碾碎。秘密浮出水面，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两颗心的链接变得更加紧密和真实。
风雨未停，前路依旧凶险。但此刻，他们清晰地知道，彼此是黑暗中唯一可以绝对信任、背靠背作战的同伴，也是茫茫人海中，命运馈赠给彼此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