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护林站的空气仿佛还凝固着容烬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与后怕。
苏棠的手被他攥在掌心，力道大得让她指骨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属于蛇类的滚烫温度，以及那微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事了，真的。”苏棠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你看，一点伤都没有。”
容烬紧绷的下颌线没有丝毫松动，金瞳依旧死死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检查清楚。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松开了些许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转而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后一带，用身体隔绝了她与屋内残留的污秽气息。
“林默！东西收齐没有？”容烬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其中的戾气并未完全消散。
“报告！所有关键样本、日志残片、扩散器核心残留已封装完毕！”林默动作麻利地将最后一个特制容器封好，放入恒温箱，“现场初步清理完成，源浊活性已用净化喷雾中和至安全阈值以下！”
“撤！”苏航沉声下令，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被容烬护得严严实实的妹妹，以及容烬那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
他知道，刚才如果不是容烬，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情，他记下了。
一行人迅速撤离了这片弥漫着阴谋与死亡气息的林地。
回到闫家村临时指挥所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村庄在“净天梵音”的循环播放和凝神合剂的持续作用下，显得异常宁静，只有巡逻的军警和109局后勤人员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
苏棠被容烬几乎是半强迫地按在休息室的床上“休养”。
她虽然精神力透支，心口也因之前的惊吓和后怕隐隐作痛，但思维却异常活跃。
“孽契计划…源浊融合…精神湮灭…”她靠在床头，眉心紧蹙。
“暗阁想制造绝对可控的生物兵器。闫家村只是试验场。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是妖灵界那些饱受源浊折磨、渴望解脱却又力量强大的大妖！如果能控制它们……”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
一旦成功，暗阁掌握的力量将足以颠覆现有格局！
“还有那个‘扩散催化’…”苏棠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闭目养神、实则神识笼罩整个营地的容烬。
“容烬，妖灵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势力，能大规模提取、提纯源浊？”
容烬缓缓睁开眼，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熔金：“源浊是妖灵与生俱来的‘毒’，如同凡人的代谢废物。大规模提取并非不可能，但需要极其特殊的法阵和环境，以及…大量鲜活妖灵作为‘原料’。”
他声音冰冷：“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不多。北域冰原的‘寒渊’，南疆瘴林的‘万毒窟’，还有…已经被本君灭掉的‘蚀骨殿’残余。至于那个催化剂…”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凡间炼金术的臭味，掺杂了扭曲的灵魂怨念。是暗阁自己搞出来的‘杰作’。”
线索似乎指向了妖灵界某些不安分的势力与暗阁的勾结。
但具体是谁，还需要更多证据。
就在这时，苏航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振奋。
“凌霄局长急讯。”苏航将加密平板递给容烬，“两件事。第一，秦怀瑾教授那边有重大突破！”
屏幕上是一段实时传输的实验室画面。
秦怀瑾教授头发略显凌乱，但眼神锐利如鹰，正站在一台复杂的声波合成仪前。
仪器中央，一团柔和的白光（显然是苏棠之前提供的一缕净化本源）正与无数跳跃的、代表不同频率的彩色声波线条缓缓交融、共鸣。
“成了！初步融合成功了！”秦怀瑾的声音带着激动。
“虽然能量损耗很大，传输距离和强度有限，但‘净化声波’的核心频率模型已经建立！只要找到合适的放大载体和播放节点，就能形成覆盖性的净化声场！我们将其命名为‘净世梵音·共域’！”
画面切换，在一个隔离的玻璃舱内，几只被源浊污染、略显焦躁的实验兔，在播放了一段融合后的特殊声波后，竟然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身上稀薄的黑气在声波的涤荡下加速逸散！
“太好了！”苏棠忍不住低呼，这无疑是解决未来类似危机甚至预防复发的利器！
“第二件事，”苏航的声音沉了下来。
“凌霄局长动用了最高权限，调取了事发时间段内，闫家村及周边所有区域的民用、军用、甚至部分低轨卫星的监控数据，进行了海量交叉分析。”
他调出一张放大的、经过处理的卫星图片，指向闫家村后山区域的一个模糊光点：“在污染爆发前约一小时，护林站东北方向约五公里处，监测到一个极其短暂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峰值，伴随有微弱的热源信号，持续约三分钟，随后消失。信号特征…与暗阁常用的短距空间迁跃装置启动残留吻合！”
“空间迁跃？！”苏棠和容烬眼神同时一凛！
“没错！”苏航点头。
“结合‘清道夫’身上搜出的残破空间卷轴，基本可以确定，投放者是通过空间迁跃直接抵达投放点附近，完成任务后立刻撤离！
护林站只是他们的临时工坊和观察点！
真正的‘指挥部’或者‘撤离点’，可能就在那个能量波动点附近，或者…就在迁跃的目的地！”
“五公里…东北方向…”林默立刻调出电子地图。
“那片区域…是‘落鹰涧’！地形复杂，多天然溶洞和断崖，信号屏蔽严重，是绝佳的藏身点！”
“落鹰涧…”容烬金瞳微眯，一丝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看来，有老鼠在涧底打了洞。”
“凌霄局长命令，”苏航站直身体，目光扫过众人。
“破邪小队，休整四小时，补充给养。凌晨四点，由容烬先生领队，突袭落鹰涧！务必揪出暗阁据点，获取‘孽契计划’核心情报！总部会提供高空侦查和电子压制支援！”
任务明确，目标清晰！暗阁的尾巴，终于被抓住了！
“是！”破邪小队成员齐声应道，疲惫被战意取代。
苏航看向容烬，郑重道：“容烬，这次行动，你是核心。我们全力配合。”
容烬冷哼一声，算是应下。他目光转向苏棠，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留下。”
“我……”苏棠刚想争取，就被容烬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刚捡回一条命，就想往狼窝里钻？”容烬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落鹰涧地形复杂，暗阁据点必有重兵把守，甚至可能有针对你的陷阱。你现在的状态，去就是送死！给本君老实待着！这是命令！”
他的语气强硬霸道，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苏棠张了张嘴，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后怕和此刻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是对的。
刚才护林站的惊魂一幕，她心有余悸，精神力也远未恢复。
强行跟去，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和容烬的软肋。
“……好。”苏棠低下头，轻声答应，“我留下，帮颜修姐继续救治动物和伤患，监控声波覆盖情况。”
容烬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丝。
他不再看她，转而看向苏航：“让你的人抓紧时间休息。四点整，出发。”
休息室内只剩下苏棠和容烬。气氛有些沉默。
苏棠靠在床头，看着容烬闭目养神的侧脸，线条冷硬，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他爆发出的滔天怒火和此刻强硬的保护，像两股相反的力量在她心中拉扯。
她忽然觉得，这条活了三千多年的老蛇，有时候别扭得让人生气，有时候…却又可靠得让人心头发酸。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容烬…你…小心点。”
容烬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管好你自己。”
苏棠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闭上眼，开始运转心镜领域，温养枯竭的精神力。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境领域里，似乎总有一道冰冷而强大的身影挥之不去，如同守护在她精神世界外围的一道叹息之壁。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凌晨三点五十分。
容烬缓缓睁开眼，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苏棠也睁开了眼，看向他。
容烬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忽然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微凉指腹，极其快速地、近乎粗暴地擦过她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一点灰尘，动作带着点嫌弃，却又无比自然。
“待在这里，哪都不准去。”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休息室，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视线。
苏棠摸着被他指尖擦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看着晃动的门帘，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你也要平安回来。”
门外，破邪小队全员整装待发。
苏航、雷震、张泉、林默（携带特殊侦测设备），以及如同融入阴影的影卫。
容烬的目光扫过他们，金瞳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出发。”冰冷的两个字，宣告着对落鹰涧暗阁据点的死亡突袭，正式开启。
而休息室内，苏棠的心，也随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悬了起来。
情感与责任交织，担忧与信任并存。
这一夜，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