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苏月踏遍了艾尔芙莱恩的每个角落。在银露圣所的晨露花园里，他发现那些本该晶莹剔透的露珠，表面都浮着一层难以察觉的暗色薄膜。当他伸手触碰时，露珠立刻变得浑浊，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味。
除了基础的调查以外，他在银露圣所的日子也并不清净。
\"滚出去！肮脏的外来者！\"
熟悉的童音在耳畔响起，一声稚嫩的呵斥伴随着破空声袭来。
苏月狐耳微动，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抓，精准捏住了一支朝他后心射来的水晶箭——箭身细如发丝，箭头上沾着会让人打喷嚏的荧光花粉。
树丛里传来窸窣响动，一个约莫人类孩童大小的精灵男孩正手忙脚乱地往后爬。
他翠绿的眼眸里盛满不甘，尖耳朵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浅金色的短发间还沾着几片狼狈的树叶。
“第七次了。”苏月晃了晃手中的箭矢，尾巴一卷就把想要逃跑的小家伙拎到面前，“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你、你身上有狐臭味！”男孩在空中扑腾着，手腕上的花环突然暴涨成带刺的藤蔓，“我要保护母亲不被污染！”
苏月眯起眼，注意到男孩耳后的皮肤上隐约浮现着与污染纹路同色的红痕。
他不动声色地捻起一片落在肩头的花瓣——这是今早从艾尔芙莱恩那里带出来的安神花，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净化之力。
“你叫什么名字？”苏月突然问。
男孩一愣，随即龇出两颗小虎牙，“才不告诉你呢！”
“那就叫你小刺猬好了。”苏月随手把花粉箭插回男孩的发间，正好卡在他翘起的呆毛上，“明天要是再来，我就把你绑去喂霞栖渊林的荧光蝙蝠。”
精灵男孩耳尖一抖，蔫巴巴地耷拉了下来，对于那种巨大而可怕的地底生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我叫莱恩...”
他别扭地转过脑袋，换做半日前他肯定会张牙舞爪地挣扎开了，但现在却不一样。
苏月注意到他的状态更差了——原本翠绿的眼睛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色，手腕上缠绕的花环也蔫蔫地耷拉着。
“没什么事...我走了！”男孩咬着下唇一发狠就挣脱了苏月的尾巴，随后闷头跑向了巨树的后方。
男孩跑开时脚步虚浮，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苏月望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个精灵幼崽的状态，似乎比整个精灵族都要糟糕得多。
这几天的调查让他发现，越是年幼的精灵，身上出现的污染痕迹就越明显，这恰好说明了污染源已经侵蚀到了这棵巨树——也就是精灵王艾尔芙莱恩本身上。
但是白日观察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并无异常，或许一点微不足道的地脉污染对于精灵母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也不能这么想。
以树木为本体的神怪似乎都很擅长伪装，除非病得死到临头了，他们绝不会表现在神态上让人发觉。
既然问题就出在了母树本身上，那么像治疗墨予一样将母树身上的污染用治愈魔法驱除就是办法之一。
苏月抬头打量着那棵直入云霄的巨木，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精灵本身就是西方神异体系内的纯种魔法生物，几乎没有比他们更精通魔法的种族了，他们又何尝没有想过这种方法？
既然做不到那就说明无法根除，到头来还是要寻找地脉污染源头究竟在哪里。
那个该死的祭坛不是已经被他抠烂了吗？里面的东西没了血肉供养转换器按理说也不会那么嚣张。
苏月站在霞栖渊林的入口处，九条狐尾在幽暗的荧光中不安地摆动。
从这个角度看去，母树根部那些蜿蜒的血色纹路愈发明显，如同血管中流淌的毒液，正在缓慢侵蚀着整片土地。
“果然还是得从这里入手...”
踏入霞栖渊林的瞬间，潮湿的腐殖质气息扑面而来。
与银露圣所的圣洁光辉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在幽紫色的微光中。倒悬的钟乳石上爬满发光菌丝，随着苏月的脚步明灭闪烁，像是在传递某种警告。
暗精灵们的身影在洞穴深处若隐若现，他们皮肤上天然的磷粉斑纹在黑暗中勾勒出诡谲的图案，每当苏月靠近，那些身影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根须丛中。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表现出其他精灵那样的敌意，反而像是在...观察。
忽得，苏月耳边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只见一只暗精灵正骑在巨型荧光蝙蝠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暗精灵戴着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紫色眼眸，耳尖的纹路比寻常精灵要复杂许多。
双方沉默地对峙片刻，暗精灵突然抛来一个透明的水晶匣子。苏月条件反射地接住，发现里面封存着一截正在蠕动的母树根须——
那些紫黑色雾气在接触到他的妖力时，竟然发出了细微的嘶鸣声。
苏月刚想询问，暗精灵却已经驾驭蝙蝠腾空而起。
水晶匣中的根须在接触到他的妖力时突然剧烈抽搐，那些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沙哑的嘶吼：
“奥涅克斯...你这个...叛徒...”
声音戛然而止，根须彻底化作了灰烬。苏月的手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污染——这些雾气中蕴含着清晰的意识。
“......”
不是，这也跟你有关系吗，苍某人？
*
魔界深渊，猩红的熔岩河流在黑曜石宫殿外缓缓流淌。
宫殿内，一群低阶魔物挤在廊柱后窃窃私语，鳞片和触须不安地蠕动着。
“听说了吗？魔王大人今早又打喷嚏了...”一只长着六只眼睛的黏液怪压低声音道，它体表的泡沫随着每个音节不断破裂重组。
“那可是魔界最强壮的大恶魔——奥涅克斯大人啊！”
旁边三头犬的火焰鬃毛都吓得变成了蓝色，“嘘！上次议论大人病情的家伙，现在还在血池里泡着呢！”
突然，整个宫殿剧烈震动了一下。魔物们惊恐地看到，他们伟大的魔王——奥涅克斯正阴沉着脸从寝宫走出。
他额前的龙角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每走一步，地面上就会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滚。”简单的一个字，让所有魔物瞬间化作鸟兽散。
奥涅克斯回到王座厅，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扶手。
他面前悬浮着一颗尚未完工的蓝水晶，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星空——最纯净的靛蓝色基底中，无数星砂般的金色光点缓缓流转，偶尔碰撞出细小的闪电状纹路。
殿外，刚鼓起勇气来报信的恶魔统领僵在原地。
他惊恐地看到，他们向来冷酷无情的魔王大人，嘴角竟然带着一丝...温柔？
统领的鳞片全部倒竖起来，这绝对比生病还要可怕一万倍！
想到之前大人曾说过要追求什么...妖什么族的王这种玩笑话，理所当然的，这件事在魔界传开之后没一只魔当真。
毕竟魔王大人不需要有幼崽，王位继承制在残酷的魔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现在的魔王不够强，那立马就会有另一只更强的坐上宝座。
上一代的魔王——淫纵之君便是如此跌下王座的，那次王位争夺战之后他便消失了，众魔也不会在乎败者的生死。
现在的魔王大人足够强大，强到没有魔敢挑战他的权威，这便足矣。
思来想去，大人物在想什么他这种蝼蚁终归是不清楚的，于是统领恶魔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悄悄把关于\"发现精灵之地异常气息\"的报告塞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