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大小事务分配下去之后，苏月终于稍得闲适。
他回到寝殿时，月光正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银辉。
苏月将那颗沉寂多时的灵兽蛋轻轻放在软榻上，蛋壳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灰白的底色上，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盘踞。蛋壳顶端环绕着两道螺旋状凸起，如同未完全生长的角，向后弯曲成优雅的弧度。
表面细看时，能发现极淡的羽状纹路从两侧延伸而下，像是被刻意收敛的翅膀痕迹。
苏月屈指轻叩蛋壳，注入的灵力在表面激起一圈微光，那些暗金纹路短暂亮起后又恢复沉寂。
进度条固执地停在95%的位置，蛋壳摸上去既不温热也不冰凉，反而带着某种介于金属与玉石之间的奇妙触感。
他俯身细听，本该出现的微弱心跳声全然无迹可寻。
苏月懒洋洋地趴在锦缎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蛋壳，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灰白底色的蛋壳上，暗金纹路在烛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泽，可无论他怎么戳弄，那道进度条始终固执地卡在95%，纹丝不动。
“......该不会是个死蛋吧？”他狐疑地眯起眼睛，指尖凝聚一缕妖力，又试探性地注入蛋中。
灵力如水纹般在壳面荡开，那些繁复的暗纹短暂地亮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沉寂，连半点生命波动都感知不到。
苏月撇了撇嘴，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床褥，“总不能是之前揣着到处跑的时候，给晃散黄了......”
折腾半天无果，他索性翻身坐起，决定下线透口气。
指尖一划，系统面板在眼前展开，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与苍穆的对话框上——
穆（试用饭票）：[下单了，一会快递员会放门口，记得拿]
穆（试用饭票）：[那你明天有空吗？]
——18:26——
穆（试用饭票）：[下雨了，外卖太慢，我去买给你。]
——18:50——
穆（试用饭票）：[买到了，现在去你家，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放在门口。]
“......”
苏月盯着屏幕怔了两秒，忽然瞳孔微缩，指尖猛地戳向登出键。
全息舱\"哧——\"地泄压开启，他几乎是弹坐起身，舱内冷凝的白雾随着动作四散。
顾不得被静电炸起的尾巴们，他一把掀开舱门，赤脚踏上微凉的地板，又慌慌张张踩进毛绒拖鞋里。
冲进浴室的脚步刹得太急，拖鞋在瓷砖上打了个滑。他一把撑住洗手台，抬头时正对上镜中的自己——
银发乱翘，睡衣领口歪斜，锁骨处还留着全息舱睡得不安生压出的红痕。
“啧。”
指尖匆忙梳理发丝，又沾水压平几根不听话的翘发。
扯正衣领时突然顿住，鼻尖凑近领口嗅了嗅——还好，没有长时间浸入游戏舱的闷浊气味。
余光瞥见洗漱台上老树精送的淡香水，犹豫半秒还是喷了点在后颈。
苏月望着镜中总算恢复体面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微发烫的耳尖。
水珠顺着他的银发滑落，在真丝睡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作为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狐狸精，他向来游刃有余。
虽然看上去很有情感经验，但说起正儿八经的恋爱他是一次经验都没有。
平时要是兴致来了，就和大荒那些异兽兄弟们聊点偶然听来的风流事，偶尔给他们吹吹耳旁风瞧他们个个炸毛张鳞的慌张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可这种事情真要轮到他自己......
之前自己忙于游戏中的活动以及妖界的各种政务没有去细想，现在这个事态让他不得不直面之前被自己有意识回避的问题。
镜面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苍穆那双藏着深渊的水眸又浮现在眼前，那人说“想要追求”时的神情，像在宣读一道酝酿千年的誓言。
没有轻佻，没有试探，只有近乎笨拙的认真。
“......”
苏月突然将前额抵上冰凉的镜面，试图冷却异常的温度。睡衣下的狐尾不安地摆动，扫过浴室瓷砖发出细碎的声响。
——太狡猾了。
——哪有人会这样直白地进攻？
——那些花里胡哨的追求手段呢？那些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呢？
——追求就追求吧，还搞得这么正式。
...害得他对这次突如其来的会面有点紧张。
千百年来苏月的追求者并不少，但他从未有想要停留在某处的意愿。
现在想来大概只是他们的追求太过浮于表面，只肤浅地喜欢着自己的外表而并非他的妖格——苏月对于这种追求者向来是视而不见的。
简而言之，他无法像对付之前那些花红柳绿一样随便应付像苍穆那般真挚而沉重的感情。
在他思考的空当间，他突然感觉自己在屋外设下的结界有了从外部进入的气息。
苏月的狐耳倏地竖起。
——门外有人。
不是快递员那种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沉缓的、近乎无声的驻足。
夜风从门缝渗入，裹挟着一缕冷冽的气息，像是冬日松枝上凝结的霜。
他赤足踩过客厅的羊毛地毯，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落地窗外，月光泼洒在庭院里，将石板小径照得发亮。
门外的人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紧接着，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消息。
那股冷意正在远去。
苏月猛地拉开门——
月光如水倾泻，苍穆就站在台阶下，背影修长而挺拔。
他听到动静，微微侧首，发梢在夜风中轻晃——那是一种极浅的蓝，近乎透明，像是冰川深处封存的寒光。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苍穆的眼睛比发色更深，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蓝，仿佛能将人吸入无底的深潭。
他的肩头落着几片不合时令的霜花，袖口被雨水浸湿，水珠沿着指尖无声滴落。
炸鸡的香气从门口的纸袋里飘出，混合着夜风送来的冷冽气息。
苍穆似乎没料到他会开门，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提着过重的袋子而泛红。
他的目光在苏月湿漉漉的银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声音低沉，“……放这儿了。”
感应灯没亮，只有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苏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苍穆已经转身，靴底碾过碎石小径，发出细微的声响。
夜风卷起他的衣摆，那抹冷蓝的身影即将融入黑暗——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苏月快速冲出房门，他伸出手，指尖触到他的手腕。
——冰凉。
不似人类的体温，冷得像雪，却又在触碰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苏月的指尖在触碰到对方手腕的瞬间僵住了。
夜风掠过庭院，吹动他未干的银发，发梢的水珠坠落在两人之间的石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苍穆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苏月的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他的皮肤冷得像深冬的雪，可触到脉搏处，却能感受到某种蛰伏的温度，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苏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本该游刃有余地调侃，或是漫不经心地道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赤着脚追出来，手指还紧紧攥着一个连身份都不甚明了的男人。
他倏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凉意却挥之不去。
“......”
月色下，苍穆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睫低垂，阴影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只余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还有事？”
苏月隐藏起来的尾巴在身后轻轻一甩，溅起几滴未干的水珠。他抱起手臂，故作轻松地挑眉，“大半夜的，你跑来就为了送这个？”
苍穆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低沉，“你说想吃。”
——简单直白，毫无修饰。
苏月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见过太多花言巧语的追求者，那些人奉上珍宝、吟诵情诗，眼底却藏着算计与欲望。
可苍穆不同——他的眼神太过干净，干净到让苏月无所适从。
“......进来坐坐？”
话一出口，苏月自己都怔住了。他本该保持距离，继续这场若即若离的试探，可鬼使神差地，邀请已经脱口而出。
苍穆似乎也有些意外，暗蓝的眸子微微睁大。夜风拂过，他肩头的霜花悄然融化，顺着衣褶滑落。
“好。”
他弯腰提起地上的纸袋，指尖不经意擦过苏月的手背，留下一瞬的凉意。
苏月转身走向屋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