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云骑着青牛在白云之中穿梭，桔子趴在青牛屁股上，看向来时的路。
“师父，为什么要离开人世间？”
桔子在齐北城的这几年，已经可以流利的说出一些长长的句子了，只是用词还不太准确。
李叹云微微一笑，离开人世间？为师还没死呢。
不过桔子说到此处，岂不恰好是个机缘，不如点点它。
“不离开人世间，怎知红尘滋味之妙？”
桔子有些似懂非懂，它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齐北城，想念齐家那个给他讲故事的礼仪弟子了，他的名字叫齐如意。
如意有两个意思，一种是死的法器，呼应了他的灵根；一种是活的感觉，在人的心里。
人族好复杂啊，名字里都这么讲究。
李叹云看它有些失落，只好又解释道：“此间事了，多留无益。为师于山中还有所求，故而有此一行。”
“霜寒山脉也正是你的故土，难道你不想念那里吗？”
说起霜寒山脉，桔子想了想，又开心起来。
它要去看看那几头打不过的熊，还有那只鹰，这一回要把它的毛都烧掉，看它还怎么吃我。
李叹云见它又跑去牛头那里，抓着刚刚生出的牛角荡秋千，忍不住哈哈大笑。
透过如纱如幕的白云，依稀可见地面之上人类的村镇和城市。
师父说过，众人合力乃是土之道的道理，这应该说的是阳土之道。
固丘，憾山，其真意在于一个‘聚’字。
人族以血脉相连，聚做村落，又分出一些精英聚成小镇，再聚成城市。
人多了，就会有分歧，有了分歧，就要有规矩。
道德，礼仪，法度。这些都是规矩，以道制欲，以制人心。
这些规矩既然含了一个制字，那么就是金属性的。诚然，谁若是贸然挑战规矩，无论成败，必受其伤。
人多了就要有规矩，这岂不是土生金的道理？
规矩多了，人心就有了方向，这个方向却是向下的。
哪怕是修士，无道无德的人何其多，不守礼仪的恐怕就更多了。
而大部分人行事的准则，则是不违法度，可是真的不违吗？
齐剑心已经算是道德高尚的了，在自己要前去击杀贺元武之时，最后也是劝自己做干净些。
想必这种事，齐家做过了不少吧？
人心如水，由道德到礼仪，再到法度，甚至到作恶，水是向下的。
触及到了善恶之道，李叹云停下思绪，限于土金水即可，再要延展，领悟就不够了。
他已脱离人群，冷眼旁观之下，善恶看的分明，祸福也分外清楚。
所有的制度，都是打着造福所有人的名义。
但由于人心向下流，早晚都会成为造福小部分的规矩。
而人心又是热的，人族之中有些人为了他人能更好的活，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最终将不利大多数人的规矩推翻，再造。
这恐怕是火之道中的道理了，李叹云叹息一声，他还不太明白。
怎么又想到了火道？
李叹云想到了朱离，那一战在他的心里或许已经埋下了火种。
而金道对于烈火的畏惧，恐怕是他迟迟触摸不到烈阳真意的原因之一。
好在他出门前，采买了大量的五行低阶功法和法术，离群索居之际，正是领悟道法的好时机。
……
霜寒山脉的边缘距离齐北城有十多万里之遥，属于未开辟的蛮荒，已经不归道门管辖。
实际上，由于山脉物产丰富，早形成了商路和城市。
山脉与人族疆域交接的千里方圆，依靠着霜寒山脉的滋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宗门和家族。
他们也受道门的管辖，只是距离玄剑宗如此遥远，约束不大就是了。
此地宗门之中，最大最出名的便是御兽门了，御兽门甚至有直达玄剑宗和神炼门的驿站，依靠的就是世代培育的飞行灵兽。
当然搭乘一次的所花费的灵石对于普通修士很不友好就是了。
李叹云的首个落脚点就是这里，他的目的是购买霜寒山脉的与图，以及购买桔子和青儿的培养和进阶之法。
李叹云早早落下地面，一人两兽远远就看到一座被无边霜雾笼罩的巍峨城门。
霜天城。
见到李叹云出现，呼啦啦从雾中涌过来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凡人也有修士。
“大兄弟，要进山不，俺可是这片地界最熟的向导！”
“道友，城中各种游玩交易之所，张某都有路子…”
“我可以为老弟安排妙龄少女陪游，温婉可人，任君采撷！”
…
桔子神色玩味的看向师父，李叹云心中思索，这想必就是此地的导游揽客之举了。
之前在齐北城也接触过一些，但都是彬彬有礼的。怎么此处如此争抢，言语之间也没有一点道门弟子的礼仪。
又看向一两个在外围不说话的人，其中有个十多岁的凡人少年，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有些畏惧怯懦的样子，双颊冻的通红，两道清亮亮的鼻涕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
遇到师父之前的每个冬天，我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小友，对，就是你，”李叹云指向那少年，“过来。”
见李叹云选了这个少年，几人呼啦啦又散了，有一人临走前幸灾乐祸的说道：“道友选了他，哼哼，怕是连北也找不到噢。”
李叹云不以为意，只要告诉自己东西在哪里买就好，至于别的，他不在乎。
少年又喜又怕，小步上前就要跪倒行礼，却被李叹云用法力托住，跪不下去。
“不必多礼，只需用心办事即可，你一天的费用几何？”
那少年鼓足勇气竖起食指，说道：“一天一两银子。”
这个价格在凡俗之中不算低了，但对于李叹云而言，两个月才花费不到一块一阶灵石，简直不值一提。
“本座要购买御兽之法和霜寒山脉的舆图，你可认得？”
那少年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恢复了几分自信，挺起胸膛说道；“小人打小在城中长大，两家拍卖行，十八条商街，哪里都认得。”
“哦？如此甚好。那你不清楚的是哪些？”
少年气势一滞，讪讪道：“黑市，地下交换所，仙师们居住的上城区小人都近不得。”
李叹云莞尔一笑：“无妨，本座对那些也没有兴趣。”
说罢，将一锭约摸有五两重银子，扔到他怀里。
“头前带路吧，顺便给我讲讲霜天城的规矩。”
少年大喜，将银子擦了擦塞到怀中按了按，又羡慕的看了一眼高大的青牛，一边引路，一边娓娓道来。
“仙师大人听我说，这霜天城名字的由来。”
“八百年前，一场魔灾席卷三地，我道门先祖将来犯的魔贼杀的大败，追亡逐北，在李天师的带领之下，在此地将魔修全歼。”
李叹云听的皱眉，他在寒山风物志中看到的可不是如此。
从白龙海进犯寒山的只是小股魔修，是为了声东击西，牵制玄剑主力而已。
不过，或许是在此地全歼了那些魔修也说不定。这么多年过去了，此地凡俗又不知内情，如此记录形容倒也正常。
凡人不知道修士的境界，不理解的就用天师代称，倒也不能怪他。
又听那少年说道：
“李天师多年后受邀故地重游，见到此地商贸繁荣，一片生机勃勃景象，不由得感叹道，万类霜天竟自由哇，这便是霜天城的由来了。”
李叹云见他背起双手，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又听他继续说道：“仙师问我霜天城的规矩，这里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