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成方街32号,中国人民银行。
这座灰色的建筑是中国的金融心脏。
林远没有见到行长,甚至没有见到副行长。接待他的,是数字货币研究所的一位处长,严谨。人如其名,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眼神里透着体制内特有的审慎与保守。
会议室里,林远那份关于“数字人民币与数字卢布互换”的方案,被严处长轻轻推了回来。
“林董,你的想法很大胆。”严处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利用启明链作为中间桥梁,实现两国cbdc央行数字货币的原子交换。技术上或许可行。”
“但是,在合规上这是死路。”
“为什么?”林远问。
“因为货币主权。”严处长指着方案上的拓扑图,“数字人民币是m0流通中现金的替代,是国家法定货币。它的发行、流通、回笼,必须100%在央行的监管之下。”
“而你的方案里,cpc算力币充当了中间人。这意味着,一部分人民币的流动性,进入了一个由企业控制的、去中心化的区块链网络。”
“一旦这个网络被攻击,或者你们的数据造假,导致人民币流失或被洗钱。”
“谁来负责?你吗?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严处长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国家正在推行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那是央行与央行之间的直接对接。我们不需要,也不允许,任何第三方企业介入核心清算层。”
“林董,回去吧。不要试图挑战底线。”
死局。
林远走出央行大楼,看着阴沉的天空。
他低估了金融监管的壁垒。在国家机器面前,他的“启明联盟”依然太渺小。
没有央行的点头,就没有合法的法币通道。
没有法币通道,cpc就无法兑现成人民币支付给国内的供应商。
而新加坡的美元通道已经被切断。
资金链,真的要断了。
“老板,”顾盼的电话打来,声音焦急,“国内的供应商开始躁动了。因为无法结汇,很多中小企业已经拿不出钱买原材料了。如果下周再不付款,供应链就会停摆。”
“告诉他们,再等一周。”林远咬着牙,“我来想办法。”
“可是……”
“没有可是!”林远挂断电话。
他知道,现在唯一的破局点,就在俄罗斯。
如果他能修好那条管道,如果他能让谢钦的天然气流动起来,那么他手里就有了天然气这个硬通货。
有了货,就不怕没钱。哪怕是用最原始的“易货贸易”,也能把供应链盘活!
“去机场。”林远对司机说,“飞亚马尔。”
俄罗斯,亚马尔半岛,西伯利亚力量2号增压站。
这里是北极圈内,气温低至零下52度。呼出的气体会瞬间变成冰渣。
巨大的管道如同钢铁巨龙,蜿蜒在冻土之上。而在增压站的核心厂房里,一台体型庞大的西门子SGt-800燃气轮机,正处于停机状态。
它是管道的心脏。它不转,气就输不出去。
“林,你终于来了。”
谢钦穿着厚重的貂皮大衣,脸色铁青。
“我们的工程师尝试重启了三次,都失败了。德国人远程锁死了t3000控制系统。现在,管道里的压力正在下降。如果24小时内不能恢复增压,管道末端的压力将不足以支撑输送,整个莫斯科的供暖都会受影响。”
“到时候,普京总统会杀了我的。而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这不是开玩笑。在俄罗斯,能源安全就是生命。
林远没有理会谢钦的威胁,他通过远程连线带着汉斯、王海冰和汪韬,走进了控制室。
汉斯看着那台西门子控制柜,面露难色。
“林,这是SppA-t3000系统,西门子最顶级的电站控制系统。它的核心控制器是全封闭的,所有的Io模块都加密了。”
“我们想用启明的工业盒子替换它,但是……”
汉斯指着密密麻麻的接线端子。
“我们不知道这些线的定义。哪根是温度?哪根是转速?哪根是燃料阀门?西门子的图纸里没有标注,全是德文代号。”
“这有3000个Io点。如果接错一根,燃气轮机可能会超速飞车,甚至爆炸。”
“没有图纸,我们就是瞎子。”
“那就让眼睛亮起来。”
林远看向王海冰。
“启动信号逆向分析。”
“我们不需要图纸。我们直接读信号。”
王海冰拿出一套便携式示波器和信号分析仪,连接到控制柜的背板总线上。
“汪总,准备接收数据。”
“是。”
“开始!”
虽然燃气轮机停机了,但传感器依然有微弱的背景电流。
“通道1:4-20mA模拟量,波动频率50hz……疑似震动传感器。”
“通道2:热电偶毫伏信号……疑似排气温度。”
汪韬的盘古大模型,在云端疯狂运转。它对比着西门子公开的技术文档和海量的工业数据库,开始推理每一个接口的定义。
“通道45确认:燃气调节阀反馈。”
“通道89确认:压气机喘振裕度。”
三个小时后。
一张完整的Io定义图,被AI反推了出来。
“接线!”林远下令。
工程师们迅速动手,将数千根线缆,从西门子的柜子里拔出来,插到了“启明”的工业控制柜上。
物理连接完成了。
启明oS启动,屏幕上跳出了燃气轮机的状态画面。
“点火测试。”
王海冰按下按钮。
起动机旋转,转速上升。1000转……2000转……
就在即将达到点火转速3000转时。
突然,警报声大作!
“警告!超速保护触发!紧急停机!”
燃气轮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重重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谢钦的脸都在抽搐,“你想炸了我的工厂吗?”
“数据不对。”王海冰满头大汗,“我们的控制逻辑没问题,pId参数也是按标准设定的。但是……”
他指着数据日志。
“在点火的一瞬间,燃气轮机内部的一个黑盒模块,突然向主控系统发送了一个错误的转速信号。它告诉系统,转速已经到了转,实际上只有3000。”
“系统误判为飞车,触发了物理切断。”
汉斯脸色苍白:“是逻辑炸弹。”
“西门子在核心固件里埋了雷。它会检测主控系统的心跳包。如果发现主控系统不是原装的t3000,或者没有合法的授权证书,它就会故意发送错误数据,甚至制造故障!”
“这是硬件级别的锁死,除非换掉整个燃气轮机的核心部件,否则解不开。”
但现在,没有备件,也没有时间。
距离莫斯科供气压力临界点,只剩下12小时。
“林,你搞得定吗?”谢钦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如果搞不定,我现在就让人去炸了西门子在莫斯科的办事处。”
林远盯着那个黑盒模块。
“不能硬拆。拆了就真废了。”
“既然它要证书,要心跳。”
“那我们就给它造一个。”
林远转身,对着屏幕里的汪韬说道:
“汪总,启动数字欺骗模式。”
“我们要用盘古,模拟出一个虚拟的西门子t3000系统。”
“第一步抓包。分析原装t3000与黑盒模块之间的通信协议,破解它的心跳格式。”
“第二步伪装。让我们的启明控制器,在发送控制指令的同时,伪造出一串合法的西门子心跳码。”
“第三步注入。在毫秒级的间隙里,把伪装包塞进去,骗过黑盒的校验。”
这就像是黑客攻击,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救命。
“这需要极高的实时性。”汪韬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个黑盒的校验周期是1毫秒。如果我们的伪装包晚了0.1毫秒,它就会引爆。”
“而我们的启明芯片,还要同时负责复杂的燃烧控制算法。算力可能不够。”
“算力不够……”
林远环顾四周。
这里是西伯利亚的荒原,没有智算中心,只有冰雪。
卫星链路的带宽只有40mbps,根本无法支撑云端实时欺骗。
必须在本地解决。
林远突然看到了角落里,那几台原本用于监控的服务器。
“把所有的设备,包括监控、办公电脑、甚至工人的手机,全部连入局域网!”
“启动蜂群计算模式!”
“我们要把这里所有的算力,全部榨干,汇聚到控制器上!”
这是一场疯狂的尝试。
几十台破旧的电脑,几百部手机,被临时组网。
汪韬的算法将它们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边缘算力池”。
“欺骗程序加载完毕。”
“时钟同步完成。误差:5微秒。”
“第二次点火。”
林远的手,放在了红色的启动钮上。
这一按,要么成功,要么爆炸。
“点火!”
轰
燃气轮机再次轰鸣。转速飙升。
2000转……3000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心跳”状态。
heartbeat: oK.(心跳正常)
Validation: pass.(校验通过)
黑盒被骗过了!它以为自己依然连接着西门子的系统!
“点火成功!”
“火焰温度:1100度,正常!”
“排气压力:上升中!”
巨大的压缩机开始运转,天然气在管道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啸叫声。
仪表盘上,代表输气压力的指针,开始缓缓回升。
“成功了……”汉斯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
谢钦看着林远,眼中的杀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林,你是个魔鬼。”
“你连机器都能骗。”
危机解除。
管道通了,气输过去了。
但林远的危机还没有解除。他还需要钱。
“谢钦先生,”林远疲惫地靠在控制台上,“管道我修好了。现在,该谈谈付款的事了。”
“我说过,没有美元通道,cpc也没法兑换。”
“我知道。”谢钦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扔给林远。
“既然银行走不通,那我们就走实物。”
“这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的一份天然气提单。”
“价值:5亿美金。”
“标的物:液化天然气。”
“这批货,现在就停在海参崴的港口。”
“你拿着这张单子,直接去中国。找中石油、中石化,或者任何一家需要气的工厂。”
“他们给你人民币。”
“然后,你把cpc转给我。”
“这叫数字易货。”
林远拿着那张提单,笑了。
虽然原始,虽然笨重。
但它绕过了SwIFt,绕过了美元,甚至绕过了央行的监管(因为这是商品贸易,不是货币兑换)。
资金链,接上了。
“还有,”谢钦补充道,“鉴于你修好了管道。普京总统很高兴。”
“他让我转告你,俄罗斯科学院的数学研究所,愿意加入你们的启明联盟。”
“他们会派50名顶级的密码学家,去江州。”
“帮你们搞定那个该死的央行数字货币桥的安全认证问题。”
林远心中一震。
这才是真正的大礼!
有了俄罗斯数学家的背书,有了实物贸易的支撑。
他再去跟央行的严处长谈,底气就完全不同了。
“谢钦先生,合作愉快。”
林远走出增压站,看着漫天的极光。
这一关,他闯过来了。
但他知道,随着“数字易货”的开启,他将面临美国更疯狂的报复。
因为他不仅动了美元的蛋糕,他还要把这个蛋糕,分给全世界被制裁的“坏孩子”们。
下一站,他要回国。
去见证那个“数字人民币”与“cpc”握手的历史时刻。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解决一个内部的隐患。
那个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导致资金链断裂的新加坡淡马锡。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冻结资金?
仅仅是因为美国的压力吗?
还是说,在这个看似中立的盟友内部,也出了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