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的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跟了出去,想要跟承王解释求情。
但瞧着承王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再联想到京城里关于这位王爷心狠手辣的种种传闻,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心里默默为自家小侯爷点了无数根蜡烛。
他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眼见着这路越走越偏,周围越来越黑,小厮终于没忍住,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王…王爷……这前面的路越走越黑了,您……您这是要带我们小侯爷去…去哪儿啊?”
萧璟忽然停下脚步,回首,没什么温度地瞥了他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叶忌立刻会意,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砍在小厮的后颈上。
小厮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叶忌伸手接住软倒的小厮,像扛麻袋一样将他扛到旁边一棵大树下,用绳子利索地捆好,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刚回来可得在王爷面前刷刷好感。
萧璟垂眸,看着被扔在地上、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谢允之,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峻的视线如同寒冰,莫得一丝情感。
“王爷,小侯爷……如何处置?”
叶忌淡定地询问,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小侯爷从前惹到王爷,哪次有过好果子吃?
如今竟敢当着王爷的面,叫宋二小姐的父亲为爹?!!
这跟直接喊王爷的爹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萧璟语气悠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他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身份尊贵,本王……能拿他怎么办呢?”
……
时间流逝,远处月明星稀,直至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柔和的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也照亮了某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高架,以及上面挂着的人形物体。
紧接着,围场被第一嗓子石破天惊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宋家二房嫡子宋青云,早起溜达恰好路过,扯着嗓子喊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
吓得他往后猛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指着不远处高架上的景象,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御驾在此,巡逻的禁军侍卫听见这凄厉的叫声,立刻如临大敌,朝着声音来源处飞速赶来。
然后,他们也看见了那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定安侯府的小侯爷谢允之,被人用极其刁钻的手法捆着,吊在了用于晾晒兽皮的高架上,随风轻轻晃荡。
不仅如此,众人还清楚地看见,小侯爷的外袍和锦服被人扒了,只幸运地被留下了一身纯白色的、略显单薄的里衣里裤。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后背的白色里衣上,清晰地透出一条泛着血色的鞭痕,在晨曦的微光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竟敢如此猖狂,在天子脚下的围场,对定安侯府的独苗、京城有名的小霸王下此狠手?!
“快!快把小侯爷放下来!”
“旁边树下还绑着一个人,把他松开!”
定安侯府那个小厮刚被解开绳索弄醒,一睁眼就看到这阵仗,再回想起昨晚可怕的一切,顿时瑟瑟发抖。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着面前人高马大、面色严肃的禁军侍卫,如同受惊的鹌鹑。
禁军领头沉声问道:
“你可看清了,昨夜是何人袭击了小侯爷?”
小厮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疯狂摇头,声音都在打颤: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他就是回去被侯爷打死,也绝不要死在承王手里!
连小侯爷他都敢这么往死里整,更别提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下人了!
还好自己昨天晚上被一记手刀砍晕了过去,后来中途醒过来偷偷眯着眼看见承王那些手下料理小侯爷的场面,立刻机智地继续装晕,否则自己现在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禁军头领拧紧眉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挥手道:
“先把小侯爷送回定安侯营帐,速请太医!”
……
谢允之被抬回去的时候,定安侯刚灌下一碗醒酒汤,脑袋总算不那么昏沉了。
一听到自家那个宝贝儿子,竟然被人扒了外衣吊起来抽了一鞭子,在外面挂了一整夜,当即气得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他差遣走所有闲杂人等,单独听着昨夜跟随谢允之出去的那个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了事情经过后,定安侯更是怒发冲冠!
他奶奶个龟孙!
自己这个亲爹还没死呢!
这孽子居然跑去抱着别人大腿叫爹?!
承王怎么没干脆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营帐外,禁军还在等候消息,准备立案调查。
片刻后,定安侯黑着脸走了出来,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诸位辛苦了,我家这逆子的事儿,不用查了!”
禁军头领微微一愣:
“侯爷,这……”
定安侯大手一挥,打断他:
“他昨夜喝多了发酒疯,自己把自己绑到那高架上去的!跟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众人:………
自己绑自己可还行?
禁军头领迟疑道:
“可是……侯爷,小侯爷后背上,还有一条不轻的鞭痕……”
定安侯脸黑如锅底,语气硬邦邦地:
“自己打的!”
众人再次沉默……
说完,根本不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进了营帐,留下外面一群禁军在清晨的冷风中凌乱。
禁军众人:“……?????”
啊?
后背上的鞭痕……自己打的?
小侯爷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绝技吗?
定安侯倒也不是不心疼儿子,但在京城这权力漩涡里浸淫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
这事儿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最终也只会是不了了之。
他自己是个护犊子的,皇上护着他那个弟弟承王萧璟,那更是毫无底线!
否则,一个母族早已失势,看似被放逐到北城封地的王爷,皇帝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地给了他几十万的精锐兵权?
这其中的信任和纵容,不言而喻。
……
早膳过后,太子萧玦从帝后所在的行宫主殿离开。
刚走出宫门,一个心腹侍卫便快步上前,恭敬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将清晨那场闹剧详细禀报。
萧玦敛眸,那张高冷清贵的容颜上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嘲弄。
胡闹起来没个限度,如此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
不过,想起昨日谢允之在靶场边上,看着宋姝菀对自己巧笑倩兮却对他不理不睬时,那副憋屈郁闷的样子,萧玦又觉得,他喝点闷酒做出这等荒唐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抬眼望向远处逐渐升高的骄阳,语气平淡无波: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
护卫元北也跟着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附和道:
“今日天气确实极好,殿下连日操持围场大小事宜也辛苦了,可要进林场驰骋一番,放松放松?”
萧玦缓步走下汉白玉台阶,摇了摇头:
“不必。昨日答应了姝菀要教她射箭,今日既得空,孤去问问她可要跟着孤去靶场。”
元北回道:
“属下今早看见宋二小姐出了行宫,往宋尚书营帐那边去了,估摸着是去陪尚书大人用早膳。”
萧玦闻言,兴致似乎不错,没再多言,脚步一转,便朝着宋致远营帐的方向走去。
……
宋姝菀确实是去找父亲用早膳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一掀开营帐帘子,就看见承王萧璟正端坐在里面,和她父亲宋致远一同用着早膳!
满营帐还弥漫着一股未散尽的酒气,她细细一问才知晓,并非是一大早就喝酒,而是昨晚她父亲被谢允之缠着喝到后半夜,酒气到现在还没完全散出去。
萧璟怎么会在这儿?
宋姝菀心里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乖巧行礼后便道:
“那爹爹和王爷慢用,女儿先出去了。”
萧璟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中,视线低垂,看着盏中清浅嫩绿的茶汤,语气听不出喜怒:
“二小姐这是何意?是看见本王在此,觉得倒胃口,所以想要匆匆离开吗?”
宋致远脑袋还有点沉,喝下醒酒汤后好了些,听见这话,立刻笑着打圆场: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小女只是怕留在这里,打扰了王爷用膳的雅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