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萧玦、宋姝静、谢允之，皆是一愣，心思各异。
宋姝菀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妥，脸颊飞起红霞。
连忙缓了口气，急急补充道，眼神却依旧亮得惊人：
“是好喜欢……好喜欢殿下借给我的这把弓！”
萧玦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那笑容似乎是在缓解方才一刹那的尴尬，又带着点别的什么情绪：
“喜欢便好。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的。”
他顿了顿，看着她珍惜抱着弓的样子，语气温和：
“这把弓留在东宫库房，也只能被好好珍藏起来，不见天日。但送给你，或许便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至少……能让你开心。”
元北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回想起之前在营帐门口听见宋二小姐和婢女嫌弃吉祥青岁佩老气的言论，心情复杂。
殿下……竟然没有生气？
非但没生气，还送了更贵重、更得她欢心的弓？
萧玦不再多言，带着宋姝菀去了不远处的专用靶场，从头至尾，没有和一旁脸色苍白的宋姝静说过一句话。
谢允之收回追随着那两人的视线，看了一眼身侧失魂落魄的宋姝静，语气干巴巴地劝道：
“姝静姐姐，今日日头有些毒，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留在这儿，也只会越待下去，心情越不好。
宋姝静紧咬着下唇，一声没吭，猛地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小营帐后，她几乎将手边能摔的东西，全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
靶场这边，教学开始了。
“左手持弓，虎口对准弓臂的中央，自然握住，不要太过用力。”
萧玦拿起一支尾羽洁白的羽箭递给她，
“将箭搭在弓弦上，箭尾的凹槽卡住弓弦。”
宋姝菀依言照做，笨拙地搭箭拉弓。
萧玦站在她身侧后方，单手手臂隔着衣料轻轻贴上她的手腕，微微向上抬起她的手臂，
“眼睛看向远处的靶心，瞄准了，觉得稳了，便可以松开手指射箭。”
那支羽箭，在众人的注视下，软绵绵地飞了出去，然后……
在一丈开外的地方，晃晃悠悠地，稳稳地扎进了草地里。
“噗呲～～～”
谢允之一直抱臂在旁边看着，此刻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羽箭，将视线从那只箭上收回，落在宋姝菀明显因为失败而撅起嘴，不高兴的脸上，语气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
“宋姝菀，你怎么会这么笨？连弓都拉不开？”
萧玦冷眼扫了他一下，语气依旧维持着耐心，对宋姝菀温声道：
“无妨，第一次射箭，都会如此。别怕，也别着急，孤今日一定会教会你的。”
宋姝菀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微微颔首，侧脸对着萧玦，声音又甜又软，带着满满的依赖：
“还是殿下最好，最温柔了。”
谢允之嘴角那点嘲讽的笑容瞬间僵住，最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
悻悻地切了一声，扭过头不说话了，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宋姝菀不服气，又在萧玦的指导下，接连射出去三支箭。
只是效果……一次比一次更差，到最后一支箭甚至差点脱靶。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靶子，以及散落一地的箭矢，终于有些气馁地垂下了肩膀，小脸上写满了挫败。
就在她对着靶子生闷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抹清冷独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松木冷香。
宋姝菀微微偏过头，视线首先触及的是一抹象征着亲王尊位的深紫色绣金螭龙纹衣袍的下摆。
她顺着那华贵的衣料微微上扬视线，便看见了承王萧璟那张俊美若神只、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冷冽的矜贵容颜。
承王萧璟的到来，让靶场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他并未立刻说话，那双深邃冷冽的眸子先是扫过宋姝菀手中那把过于华美的辉月弓。
又掠过地上那几支惨不忍睹的羽箭，最后才落在面色微沉的太子萧玦身上。
“太子好兴致。”
萧璟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带着清冷，
“竟在此亲自教导射术。”
萧玦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只是眼底没什么笑意：
“姝菀想学，孤恰有空闲。王叔也是来练习箭术的？”
“路过。”
萧璟言简意赅，目光重新落回宋姝菀身上，带着审视，
“宋二小姐似乎……不得要领。”
宋姝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被说中的窘迫和不服气，小声嘟囔：
“第一次学，哪有那么容易……”
萧璟不再多言，竟直接走到了宋姝菀身后。
他没有像萧玦那样隔着衣物指导，而是极为自然地、直接伸出手，一只手稳稳握住她持弓的左手手腕，调整角度。
另一只手则覆上了她勾弦的右手，微凉的指尖触及她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战栗。
“看前方靶心，心无旁骛。”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稳住呼吸，肩沉，肘平……就是现在，松！”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带着她的手指松开弓弦。
那支羽箭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的疾驰闪电，破空而出。
夺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入了远处的靶心，尾羽因巨大的力道而剧烈震颤！
“好……好厉害！”
宋姝菀适时的惊呼出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
冰山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就是那张嘴……不要也罢！
萧璟松开手，退后一步，仿佛刚才那亲密的指导从未发生。
他神色依旧淡漠，只道：
“射箭，靠的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眼睛，
“和这里。而非蛮力，亦非华弓。”
萧玦看着这一幕，唇角那抹习惯性的温和笑意淡了些许。
他上前一步，隔开了萧璟与宋姝菀，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王叔指点的是。姝菀，要有耐心，一两次的失败不算什么，你已很聪慧，多加练习必能掌握。”
谢允之站在一旁，看着宋姝菀被当朝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环绕指导，尤其是萧璟那近乎环抱的姿势，让他胸口堵得厉害。
他看着宋姝菀嘴角那因为射中靶心而扬起的、带着羞涩与动人的笑容。
站在原地死死盯了许久，最终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背影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萧玦不欲与萧璟多言，重新挂上温和的面具，对宋姝菀道：
“姝菀，看着前方，我们再试一次。”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侍卫前来禀报：
“殿下，王爷，皇上请您们过去商议要事。”
承王萧璟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萧玦淡淡应了一声，转而看向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的宋姝菀，语气温和：
“也练了许久，你也先回去歇息吧。午后若孤得空再来教你，若不得空便明日，可好？”
宋姝菀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
“好，殿下去忙正事要紧，不用担心我。”
萧玦离开，直至那明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宋姝菀脸上那娇柔依赖的笑容才缓缓收敛。
她转回身，随意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流畅地搭上弓弦，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是随意一拉一放……
“嗖～～～”
羽箭破空，稳稳地命中了几十步外的靶心！
宋姝菀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独自射中靶心的兴奋，仿佛这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她抬头望了望无垠的天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眸。
“有些饿了，回去吃饭吧。”
她将手中的辉月弓随手递给柒墨，语气慵懒。
“是，小姐。”
柒墨恭敬接过弓，主仆二人一同往行宫方向走去。
路上，柒墨忍不住低声问道：
“小姐，奴婢有些不明白。您上次都和殿下委婉提过御马被毒死的事了，殿下那般聪慧，定然也猜到了是谁的手笔，怎么……怎么今日从头到尾，不见殿下对大小姐有一句斥责呢？”
宋姝菀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他们可是命中注定的有情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轻易吵起来、分开呢？”
柒墨更困惑了：“那……小姐，您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
“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姝菀折了一根路边的草，在指尖把玩，
“不满、猜忌、委屈……这些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的效果，可比眼下轻飘飘的一句训斥有用多了。”
她回想起萧玦今日对宋姝静那刻意的无视和淡漠，唇角弯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今日太子从头至尾没有和宋姝静说一个字，便证明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不浅了。
我等着看他们……彻底撕破脸、大吵一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