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电影节那尊沉甸甸的、代表最高荣誉的银熊奖杯，此刻正被江城随手放在别墅客厅的博古架上，与一旁杨锦鲤抓回来的丑萌布偶熊、某个非遗老师傅送的泥塑小像，以及几本翻旧了的闲书挤在一起，相映成趣。它没有占据最显眼的c位，也没有被擦拭得锃亮供人瞻仰，就像它主人对待这份荣誉的态度——认可，但不供奉。
然而，外界对这尊奖杯的反应，却与别墅内的宁静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江城的手机，在林婉的强制要求下，难得地保持了几天开机状态，然后就被各种恭喜、邀约、合作意向轰炸得几乎瘫痪。林婉自己的工作手机和工作室官方座机更是热得烫手，邮箱里未读邮件的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很快变成了一个可怕的“99+”。
“国际影帝”这四个字，在华语娱乐圈，是含金量最足、最能抬升商业价值和行业地位的王冠。一时间，江城不再是那个特立独行的“清流”、“咸鱼顶流”，在无数资本和项目方眼中，他变成了一块行走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金字招牌，以及……一个亟待被“正名”和“加冕”的超级巨星。
“江老师！恭喜恭喜！我们这边有一个顶级制作，S+级别，投资五个亿！导演是张导，男主专门为您量身定做……”
“江城先生，我们是好莱坞A级制作《星际远征》剧组，诚邀您出演一个重要角色，戏份吃重，是全球同步发行……”
“江城影帝，我们卫视开年大戏，绝对一番，配置全是戏骨，剧本您过目，保证是冲奖配置！”
“江老板，‘璀璨之巅’顶级腕表全球代言人考虑一下？title绝对是最高级的！”
“巴黎时装周头排邀约！高定随便穿！”
林婉拿着平板，一条条给瘫在沙发上，用一本《园林营造法式》盖着脸，似乎想在知识的海洋里（或者只是书本的遮蔽下）寻求片刻安宁的江城念着，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也带着几分身为经纪人的与有荣焉。
“听听，张导的史诗巨制，好莱坞的敲门砖，卫视剧王，顶奢代言……随便接一个，都是别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资源。你现在可是唐僧肉，谁都想来咬一口。”林婉放下平板，看着毫无反应的江城，“老板，给点指示？起码告诉我，哪些类型的可以直接回绝，我也好帮你过滤掉大部分噪音。”
书本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吵。”
林婉：“……”
杨锦鲤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把果盘放在茶几上，伸手拿掉江城脸上的书：“别装死。林姐都快被电话淹没了，你好歹表个态。”
江城睁开眼，眼神里是全然的清醒，没有半分被名利冲昏头脑的迹象，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他坐起身，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史诗巨制，拍摄周期起码半年，还得去沙漠、雨林实景，太累，不去。”他下了第一个判断。
“好莱坞那个，英语台词背起来麻烦，而且角色怎么看都是个镶边的东方符号，没意思，推了。”
“卫视剧王，集数太长，剧本我看过梗概，伟光正得有点假，不接。”
“顶奢代言……规矩多，事儿多，还要配合站台，烦。”
“时装周？更没空。”
他三言两语，几乎将市面上最顶级的邀约打了个包，全数扔进了垃圾桶。
林婉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扶额：“我的老板诶，您这筛选标准……是不是太‘江城’了点？那我们总得接点啥吧？总不能拿了影帝就彻底息影，回家专门研究园林营造吧？”
江城咽下苹果，又叉了块火龙果，目光落在果盘旁边，一份与周围那些华丽项目书格格不入的、显得有些单薄甚至朴素的剧本上。那是前几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辗转送到林婉手上，又被林婉本着“不放过任何可能性”的原则，混在一堆顶级项目书里一起拿过来的。
剧本名叫《这个杀手不太冷静》……不对，是《这个杀手非要退休》。
名字就透着一股子不靠谱和黑色幽默。
江城当时随手翻过几页。故事讲一个传说中的顶级杀手，在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后，一心只想拿着积蓄找个海岛退休，养花种草，提前过上老年生活。然而，他所在的组织、他的仇家、甚至一群莫名其妙的巧合，不断阻挠他的退休计划，引发一连串阴差阳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剧本语言诙谐，结构精巧，内核却带着点对“宿命”、“身不由己”的反讽，以及对“平凡生活”这种终极奢侈品的渴望。
不知怎的，江城从那个一心只想退休却总被麻烦找上门的杀手身上，看到了那么一丁点……自己的影子？当然，他没那么暴力，只是对“退休”状态的向往，莫名契合。
他拿起那份薄薄的剧本，又翻了翻，看向林婉：“这个，《这个杀手非要退休》，怎么样了？”
林婉愣了一下，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相关信息：“啊？那个啊……导演是个新人，叫刘默，之前只拍过两部独立短片，拿过个小奖。投资很小，预计成本不到三千万，还是拉了好久的投资才凑齐的。他们递剧本过来，估计也是抱着万一的指望，没想过你真会看……”
“接了。”江城打断她，语气平淡，就像决定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
“什……什么？”林婉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锦鲤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我说，这个项目，我接了。”江城重复了一遍，把剧本放回桌上，“演那个杀手。”
林婉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她指了指平板电脑上那些闪着金光的S+项目，又指了指桌上那本寒酸的剧本，表情近乎崩溃：“老板！你认真的吗？你刚刚拒绝了张导，拒绝了好莱坞，拒绝了剧王和顶奢！然后你告诉我，你要去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的、成本不到三千万的小成本黑色喜剧？！这……这传出去，外界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你疯了！或者觉得我们工作室疯了！”
江城又瘫回沙发，拿起那本《园林营造法式》，重新盖在脸上，声音透过书页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和坚定：
“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大制作，大导演，大投资……听着好听，但拍起来累，规矩多，不自由。”
“这个小成本，听着寒酸，但剧本有趣，角色对我胃口，拍摄周期短，导演是新人……正好，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
“影帝怎么了？影帝就不能想拍点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告诉他们，我下一部戏，就定这个了。《这个杀手非要退休》，男主。”
林婉看着再次进入“勿扰模式”的江城，又看看旁边虽然惊讶但很快露出理解笑容的杨锦鲤，最终，她长长地、无奈地、又带着点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是了，这就是江城。他衡量项目的标准，从来不是投资额、导演名气、或者能否带来更多名利。他的标准简单又任性——我是否喜欢，我是否舒服。
在登顶影帝，拥有绝对选择权的这一刻，他没有选择那条看似光鲜亮丽、能让他更进一步巩固神格的康庄大道，而是毫不犹豫地拐上了一条无人看好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小径。
只因为，那条小径看起来，比较有趣，比较轻松，比较……符合他“退休杀手”般的心境。
林婉拿起那份《这个杀手非要退休》的剧本，原本觉得轻飘飘的纸张，此刻却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她知道，当这个消息公布时，会在娱乐圈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震惊、不解、嘲讽、或许还有少数人的期待……
但她更知道，她的老板，从来就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在践行他的快乐哲学。而影帝的身份，给了他更大的、说“不”和选择“是”的自由。
“好吧，”林婉收起平板，脸上重新挂上了专业经纪人的冷静和一丝跃跃欲试的挑战欲，“《这个杀手非要退休》，男主，江城。我去联系那个……刘默导演。希望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会吓得晕过去。”
书本下，传来江城一声几不可闻的、满意的轻哼。
影帝后的首个选择，无关名利，只关心情。这很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