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人头攒动,声浪滔天。
绵延开去的龙舟舰队,黑压压一片。
破开运河水面,缓缓驶来。
为首的旗舰,舰身巍峨。
光是投下的阴影,就足以让岸上翘首以盼的京城百姓,心生敬畏。
西南大捷!
荡平三十六路土司,斩杀枭雄杨应龙!
这等赫赫战功,早已通过邸报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
说书人更是将祝融夫人的巫火神威、孙尚香的神龙炮队,传得神乎其神。
百姓们自发地涌到码头。
就是为了一睹这位开创了不世之功的少年天子。
以及他麾下那群传说中的无双女将的绝代风采。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充满了崇敬与好奇的海洋中。
码头最前方的位置,气氛却显得诡异而沉重。
以内阁首辅陈谦关为首的文武百官,穿着崭新而肃穆的朝服。
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一个个神情凝重,眼含悲戚。
仿佛不是来迎接凯旋的君王,而是来参加一场国丧。
“来了!龙舟靠岸了!”
随着人群中一声兴奋的呐喊。
巨大的龙舟旗舰,终于在无数纤夫的努力下,稳稳地靠上了码头。
万众瞩目之下。
一个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身影,出现在了船头。
正是朱由检!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
那双眸子淡淡地扫过岸上鼎沸的人群,嘴角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在他的身后。
孙尚香、祝融夫人、秦良玉、王异……
一众风华绝代的无双女将一字排开。
或英姿飒爽,或狂野美艳,或清冷如冰。
她们一出现,码头上的喧嚣都为之一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无数人激动地跪倒在地,对着他们心中的神君顶礼膜拜。
可就在这片欢腾的声浪中,不和谐的一幕,发生了。
“扑通!”
以内阁首辅陈谦关为首。
码头上那数百名文官,竟齐刷刷地朝着朱由检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们没有高呼万岁,更没有祝贺凯旋。
“陛下啊——!!”
为首的陈谦关,这位在士林中名望极高的东林领袖。
竟是涕泗横流,高举着一卷厚厚的万言书,发出了泣血般的悲鸣!
“臣等,恭迎陛下还朝!然,臣等有万言,不得不谏!有肺腑之言,不得不发啊!”
他这一嗓子,一下就把所有百姓的欢呼声给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懵了。
不解地看着这群本该最高兴的朝廷大员,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
船头上,孙尚香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她最烦这帮老家伙神神叨叨的。
朱由检脸上的笑意未变,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滑稽戏。
陈谦关见皇帝不语,以为他心中有愧,顿时演得更加卖力。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控诉起来,声音响彻整个码头。
“陛下!自您离京,我大明江山,已是危机四伏,纲常败坏啊!”
“臣等今日冒死进谏,只为痛陈陛下三大罪状!”
话音一落,满场皆惊!
当着数十万百姓和百官的面,直言皇帝有罪?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陈谦关却豁出去了一般。
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用他那悲愤的声音,一条条地数落起来。
“其罪一!宠信妖女,荒废朝政!”
他的手,颤抖地指向了朱由检身后那群英姿飒爽的女将。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得封将!此乃祖宗之法,社稷之本!”
“可陛下您呢?竟将国之重器,托付于一群来路不明的蛮夷妖妇、骄横悍女之手!”
“让她们手握兵权,扰乱朝纲!此等行径,与那商纣之妲己,周幽之褒姒,有何区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娘的!”
孙尚香脾气火爆,当即怒气上涌。
她一把按住腰间的剑柄,俏脸气得通红。
要不是秦良玉在旁边拉着她,她早就跳下船去拧断那老东西的脖子了!
祝融夫人更是直接。
她舔了舔嘴角,那双野性的眸子里全是杀气。
仿佛在看一头不知死活、主动挑衅的猎物。
陈谦关根本没看她们,继续痛心疾首地哭喊。
“其罪二!大兴土木,穷兵黩武!”
“陛下!您为博妖女一笑,建造这等耗费巨万的奢靡龙舟!”
“又为满足一己之私,远征西南,致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今北境狼烟又起,皆因陛下您轻启战端,耗尽国力所致!此乃取乱之道,非圣君所为啊!”
“其罪三!轻贱文臣,败坏朝纲!”
说到这里,他更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等读书人,乃圣人门徒,代天子牧民,维系纲常!”
“可陛下您呢?非但不听忠言,反而纵容身边妖女,以武力威吓朝臣,视我等如猪狗!”
“长此以往,天下士子之心必将离散,我大明两百年文脉,将断送于陛下一人之手啊!”
他一番话说完,身后那数百名文官立刻配合地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迷途知返吧!”
“请陛下下旨,将这些祸国妖女打入天牢,以正视听!”
“请陛下下罪己诏,向天下万民认错!重振我儒家纲常啊!”
哭声,喊声,劝谏声,响彻云霄。
他们一个个义正言辞。
仿佛朱由检不是那个平定西南、开疆拓土的英雄,而是个即将亡国的昏君。
他们要用这场精心准备的“死谏”大戏,当着全天下人的面。
逼迫皇帝向他们这群“文人风骨”的代表低头!
船头上,孙尚香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秦良玉的面色冷若冰霜,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
而王异,她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站着。
但她周身的气息,却冷得像是结了冰。
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意,弥漫开来。
她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底下那个哭得最响的老头。
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朱由检,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看着底下那群丑态百出的“忠臣”。
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表演。
好戏,终于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