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从底下的密室中摸索着走出来,还没几步便迎面遇上几名侍卫模样的男子,为首的大汉正厉声吩咐着属下:“快搜,今日的客人中定有盗贼!”
那大汉见她孤身一人,用怀疑的神色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贵人怎一人在此,方才去了何处,可有见过行迹诡异之人?”
“人有三急,自然是去如厕。”她故作镇定地理了理鬓发。
大汉冷笑一声,毫不掩饰戾气道:“贵人,这厢房之中便有恭桶,您为何舍近求远?”
池月脑中瞬间闪过千百个理由,正愁要说哪个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搂过她的肩,语气埋怨着道:“姐姐,您害臊不肯用房中的恭桶,非要寻他处解决,害得阿焕好找!”
他抬眸似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大汉,“都总管,您怎么在这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好好伺候贵人吧!”大汉鼻间发出一声冷哼,用大刀手柄挡开阿焕的肩,警告似的瞥他一眼,径直走了。
池月欲挣开他钳着肩的手,却又听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姐姐,我可以帮你的。”
“你什么意思?”池月一脸兴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轻轻将门扣上,举起食指置于唇上,“他们就在隔壁。”
“他们?”池月假作不知。
“不是姐姐跟着的人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姐姐何必如此,阿焕虽是奴隶,却也不是傻子。”
“我有这么明显?”
“一点点。”
“一点点你也能看出?莫不是从我一进屋你便一直盯着我?”池月眯着眼凑近他。
阿焕并不闪躲,倏地轻笑出声,“姐姐这样美,我多看两眼亦是理所应当,不曾想姐姐却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捣乱来了。”
“你几岁?”
阿焕不料她猛然间调转话题,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十五”。
“小小年纪就干这种活计?啧啧啧!”
“大昌男子十五便可婚配,有何奇怪?”他顿了顿,“倒是姐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不也来了这种地方?”
“看在你一口一个姐姐的份儿上,说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池月撩起裙摆,翘着脚坐于案前,倒了两杯茶玩味地看着阿焕,眼神示意他过来坐下。
“难道不是我帮你吗?”阿焕并不服气,抬腿走至桌案前。
“你最后的目的不也是要我帮你吗?互利互助罢了,不过,我得先确认自己能否帮得上你吧?”
“……”阿焕无语,猛灌一口茶水。
又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不是很简单,你从这船上跳下去不也能离开?”池月眸色一转,“除非你有被他们拿捏在手的致命把柄?”
“是毒,我们每个人都身中剧毒,每月必须按时服用解药,否则将暴毙而亡。”
“这么狠?可不好意思了,姐姐我还是奴隶之身,自身难保如何帮你?”池月叹着气。
“你骗人,你浑身上下哪点儿像奴隶,况且能登上极乐之舟的绝不是一般人!”
“那可真要让你失望了,我也只是奉了主人之命。”池月作无奈状。
“你不怕我告发你?”阿焕面色变得阴沉,语气也颇有威胁之意。
池月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一字一顿道:“你不会。”
“你……”
“不过我虽救不了你,却或可为你指一明主,跟了他,你必然能保住性命且前途顺遂。”陆宣手下有一名世外神医,世间有什么毒是她不能解的,“只不过直接凑上去他定然起疑,咱们得迂回行事。”
“谁?如何做?”
“你就这么信我?”
“赌上我这不值钱的小命搏一搏罢了,今日没有姐姐,明日后日也会有其他人。”
“输了也不后悔?”
“如禁脔一般活着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男儿愿赌服输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这少年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心智却已成熟,虽偶有少年稚气,察言观色这一套把戏却也算得上炉火纯青,许是尝尽了人间苦楚,如今连性命都能押做赌注,视死如归的勇气倒让池月颇感动容。
她眼露欣赏,忽摸到袖中那枚极乐丹,便开口询问:“这是何物?”
“极乐丹?”阿焕惊恐地瞪大眸子,“你怎么会有?”
“它有何作用?”池月不作答,反而继续问道。
阿焕神情一变,不屑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丹药,“一种珍贵无比的毒药罢了,吃了便能欲仙欲死,可仅一次便能成瘾,再也离不开安澜会馆。而那些个傻子竟还这般趋之若鹜,真是可笑!”
“毒品?”池月心中大骇,“条条坦应是早有察觉,到这儿的目的恐怕就是为寻这枚小小丹药了。”
“你收好了,大有用处。”她将极乐丹抛给阿焕,“那现在咱们该说说你要如何帮我了。”
阿焕将极乐丹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中,领着池月撩开纱帘往内室走去。
他轻轻挪开一座雕刻着侍女戏水的楠木屏风,又仰头拉了拉顶上垂下的一缕纱帘,只听咔嚓一声,屏风后的墙壁竟裂出一条细缝,他用力推动,缝隙逐渐加大,直到有一人之宽。
二人闪身而入,走过黑暗狭小的廊道,眼前陡然一亮,一张戴着粉色牡丹面具的脸庞霍然在眼前放大,惊得池月飞快蹲下身。
阿焕嘴角微翘,半跪在逼仄的巷道中,抬手拍了拍池月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不用怕,她看不见我们。”
池月将信将疑直起身,挥手在崔宝珍面前晃了晃,果然同他说的那样,这是一张单向镜。
崔宝珍眼神迷离地对镜梳着妆,片刻后扭身走向水池旁的冯司年,两人开始拥抱亲吻。池月赶紧闭上眼,迅速抬手捂住阿焕的眼睛,“这构造专窥人隐私?”
阿焕轻抚下她的手,正经答道:“我也不知,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里的机关,或许前人有这装神弄鬼的癖好。”
他取下靠墙的一个竹筒放到池月掌心,池月好奇地拿近眼前一看,竟是传声筒。
还不等阿焕介绍,她便将竹筒放在口上轻轻咳了一声,而那吻得难舍难分的二人骤然停下动作,惊慌地四处张望起来。
“冯郎,我死得好惨呐,荒郊野岭尸骨无存,好痛好痛……”池月捏着脖子,装出一副哀怨的哭腔。
“谁,谁在说话?”冯司年神志不清,迷离的双眸中却也溢出了一丝恐惧。
“我啊,你曾经的结发妻子姜娘呀!”
“姜娘,不,不,姜娘已经死了,你是鬼!”冯司年一个后退,跌进了温泉水池当中。
崔宝珍面色酡红,眼神反倒清明了几分,她猛地拉起冯司年,眼露嘲讽道:“本县主管你是真鬼还是假鬼,我爹乃是有活阎王之称的刑部尚书蔡术,我蔡宝珍怎会怕你一个小小恶鬼?若恶鬼能索命,又要大理寺与刑部做何,这天下不平之事岂不全由鬼怪解决便可!”
“你这恶婆娘,害死我儿又害死我,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当真不要脸!”
“呵呵,谁让那小娘们不听话,破坏本县主与冯郎幽会,而你这泼妇竟敢四处告状,险些将冯郎拖下水,真是死有余辜!”
见蔡宝珍毫无惧意,池月不再多做纠缠,拐弯抹角地询问起冯青尸骨的下落,“我的女儿究竟在何处?如今我已命丧黄泉,不妨让我们这对苦命的母女好好团聚。”
冯司年慌忙抬起头,脸上不知是泪水亦或是池水,他正欲开口,却被蔡宝珍一巴掌打偏了头,“没用的东西!”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神阴狠,“我告诉你,那孽障早已化作了灰,你们母女做鬼也休想团聚,哈哈哈……”
池月闻言怒火中烧,这蔡宝珍服了极乐丹神思还能这般敏捷,实在不好对付,她还欲再说上两句,屋外传来了不少人惊慌的喊叫声:“着火啦!快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