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才终于开进了市区。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张大山和李秀云都有些眼晕,心里更是没底。
他们找了个最便宜的大通铺旅社住下,房间又脏又吵,但价格便宜。安顿下来后,两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助。
“先打听打听药材公司或者大点的中药厂在哪儿吧。”张大山定了定神说。
他们一路走一路问,打听到了市药材总公司和几家制药厂的位置。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几乎跑断了腿。
市药材总公司门脸气派,门口有保安。他们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拦住了。好话说尽,保安才同意帮他们把材料递进去。等了半天,出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办事员,拿着材料随手翻了翻,又瞥了一眼竹篓里有些打蔫的幼苗,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个人培育的?没经过品种审定的?”办事员嗤笑一声,“我们公司有固定的种苗供应商,都是正规科研单位的优良品种。你们这个……不符合规定,不收。”说完,把材料塞回张大山手里,转身就走了。
那眼神和语气,像针一样扎人。
又去了两家制药厂,情况也差不多。要么是连门都进不去,要么是接待的人敷衍了事,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大单位讲究的是资质和程序,他们这种没根没底的个体户,连被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
竹篓里的幼苗,因为折腾和缺水,蔫得更厉害了。李秀云看着心疼,小心翼翼地用仅有的一点水湿润着根部。
两天跑下来,毫无进展。带来的干粮快吃完了,钱也所剩无几,连回去的车票钱都快不够了。晚上,两人坐在嘈杂的大通铺旅社门口,相对无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山……要不……咱回去吧?”李秀云声音有些哽咽,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冷眼和委屈,“再想办法……”
张大山低着头,看着脚下磨破的布鞋,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不甘。难道真的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然后向刘胖子低头?或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不甘心!
“还有一个地方。”张大山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倔强的火苗,“我们去中药材市场!不去那些大公司了,去市场里找那些个体商户,小老板!他们说不定更灵活,更看重实际东西!”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第二天,他们打听着找到了市里最大的中药材批发市场。这里比县城的市场大了十倍不止,人声鼎沸,各种药材堆积如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药香。
他们像两个闯入巨人国的蚂蚁,在市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看着那些操着各地口音、精明干练的药商,心里直打鼓。
他们试着向几个看起来面善的摊位老板推销,结果不是被不耐烦地挥手赶走,就是被当成骗子嘲笑。
“这么好的苗子?你自己信吗?拿回去自己种着玩吧!”一个胖老板叼着烟,不屑地说。
希望一点点熄灭。李秀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张大山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个摊位比较冷清,守摊的是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对襟褂子的清瘦老人。老人不像其他商贩那样大声吆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面前摆着的药材样品也不多,但看起来品质极好。
张大山心里一动。这老人气质不凡,也许……是个机会?
他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拉着李秀云走了过去。
“老先生,打扰一下。”张大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老人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目光温和而锐利地打量了他们一下,看到他们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子,又看了看张大山背着的竹篓,问道:“有什么事?”
“我们……我们自己培育了一些药材种苗,想请您看看。”张大山说着,示意李秀云拿出材料,自己则小心地从竹篓里取出几株虽然打蔫但根系依然完好的幼苗。
老人没急着看苗子,而是先接过了李秀云递过来的材料,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当他看到那些工整的数据记录、清晰的对比照片,尤其是看到周工程师手写的评价意见复印件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他才拿起幼苗,凑到眼前,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根系,又闻了闻气味,甚至还掐了一丁点叶片放进嘴里尝了尝。
整个过程,他都很专注,没有说话。
张大山和李秀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