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坐在炕上，胸口怦怦直跳，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兔子。他使劲闭了闭右眼，再睁开，只用那只蒙着血色的左眼，死死盯着炕头柜上那碗水。
没错，不是眼花。
碗底那几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像劣质墨汁滴入清水后散开的污浊尾巴，懒洋洋地扭动着，看着就让人心里膈应。他娘从村里的老井挑水吃了几十年，谁也没觉得有啥，可这黑气……难道老井的水，真不干净了？
这个念头让他嗓子眼发干。他想起去年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闹肚子，王老五他家孙子还拉脱水住了院，当时只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想来，会不会跟这水有关系？
他不敢声张，这事儿太邪乎，说出去谁信？保不齐王老歪又得骂他读书读傻了，神经不正常。
他压抑着激动，目光又转向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野菊花。这次看得更仔细了些。根部那团白光，微弱得像快要熄灭的煤油灯灯芯，而叶片上的灰黑斑点，则像是附骨之疽，在不断蚕食那本就微弱的生机。
“山儿，咋坐起来了？眼睛难受不？”母亲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窗台，担忧地问。
“没……没事，妈。”张大山回过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看看那花，咋蔫巴成这样了？”
“嗐，这破花，你娘我随手扔那儿就没管过，早该扔了。”母亲不以为意，把粥碗递过来，“快，趁热喝了，锅里还煮着药呢。”
张大山接过粥碗，下意识地用左眼瞥了一下。黄澄澄的小米粥，冒着热气，在他左眼视野里，竟然也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黄白色光晕，让人看着就觉着舒服、养人。这和那碗凉水里的黑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里那股奇异的感觉更强烈了。这眼睛，好像真能分辨东西的“好坏”？
他几口把粥喝完，心里有了个主意。“妈，我躺得浑身不得劲，想出去……到院门口坐会儿，透透气。”
母亲本想阻拦，但看他眼神里有了点活泛气，不像前几天死气沉沉的，便点了点头：“行，别走远，也别吹风，我给你拿个小凳。”
初夏的午后，阳光正好。张大山眯着右眼，主要靠着左眼，慢慢挪到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坐下。斑驳的光影透过枝叶洒下来，在他左眼的视野里，那些健康的、绿油油的树叶，边缘都带着一层极其淡薄的绿色光边，充满了活力。而几片被虫子咬过、开始发黄的叶子，则光芒黯淡，甚至带着灰败的气息。
他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贪婪地、隐秘地观察着这个突然变得“不一样”的世界。
邻居家的大黄狗溜达过来，在他脚边嗅了嗅。左眼看去，这狗壮实，浑身洋溢着一种健康的淡红色气韵，尤其心口部位，有一小团相对明亮的光。
这时，他看到自家那只养了七八年的老母鸡，正蔫头耷脑地在墙角刨食，走路都有点晃悠。用左眼一看，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老母鸡周身的光晕极其黯淡，几乎是灰白色的，尤其在腹部，缠绕着一小团明显的黑气。
“妈，咱家那只老母鸡，是不是快不行了？”他扭头朝院里喊。
母亲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瞅了一眼：“可不是嘛，老了，也不咋下蛋了，这两天看着更不精神，估摸着就这几天的事了。”
张大山心里有数了。这眼睛，看水，看植物，看动物，似乎都能看出点门道！那团黑气，多半代表的就是“病气”或者“衰败之气”。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我能做点什么呢？
他想起窗台上那盆野菊花。反正也是要扔的，不如拿来试试？
他起身回屋，小心翼翼地把那盆野菊花端了出来，放在脚边。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像昏迷中那样，集中精神，去“引导”眼底那丝微弱的金光。
这很难。眉骨伤口处传来隐隐的刺痛，精神一集中，更是有种眩晕感。但他能感觉到，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野菊花根部那团微弱白光时，眼底深处似乎真的有一丝暖流在缓缓流动。
他试着将这丝暖流，通过目光，投射到那团白光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觉得这纯粹是自己异想天开时，奇迹发生了！
那株野菊花根部那团原本微弱得快要熄灭的白光，似乎……真的凝实了一点点！虽然变化极其细微，就像往快灭的灯里添了一丁点油，但在他专注的左眼视野里，这变化清晰可辨！而且，一片叶子边缘的一个灰黑斑点，颜色好像也淡了一丁点！
有效！
张大山心头狂震，差点从小凳上跳起来！但他立刻强行压下激动，生怕这细微的变化被中断。他继续坚持着，直到头晕眼花，实在撑不住了，才猛地松懈下来，大口喘着气。
就这么短短一两分钟，却比他扛一天水泥还累。左眼更是酸涩胀痛，视野里的血色似乎又浓了一些。
但他心里，却像是炸开了一团火！
这双眼睛，不仅能“看”，好像还能……“治”？至少，能滋养生机？
他看着脚边那盆似乎精神了一丁点的野菊花，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念头，如同荒原上的野草，疯狂地滋生出来。
也许……我张大山，未必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靠山屯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或许藏着比他想象中更多的“灵光”？而他能看见，这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起伏的、在常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山峦。在他模糊的左眼视野里，某些地方，似乎隐隐透着与别处不同的、微弱的光晕。
那里，会不会有什么？